“母亲!”
老太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钊儿……你看……他……不爱……你……你……你莫要……再……强求……”
“母亲,你别说话了!儿子给你寻更好的大夫来!”
“不……不要……不要了……”
“母亲……”
“母亲这一生……愧对……愧对了……你……便是这最后……叫你醒过来……也是……好的……那个玉书……他不爱你……”
“母亲!别说了!来人!来人!去找太医!安太医呢!”
“钊儿……答应母亲……再也……再也……别去找……找他……”
“母亲!”
“不值得……不值得……他若是真的爱你……又怎么会……如此……”佟老太太攥住儿子的手,紧紧的,“答应……答应……母亲……”
“好……”良久,佟钊抱着她,泪珠掉下。
老太太终于笑了,笑得仿佛卸下了担子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未睁开。
“母亲——!”
整个佟府悲恸,跪了一地的人皆是轻声啜泣起来。我有些愤怒,这个玉书!到底是为着什么,石头做的么?!
这次我也不管卜定,直接冲了出去,玉书并未走远,一地的奴仆中,只他一人独行在庭院中,不紧不慢,最后停在了一处小院前,这里什么人都没有,甚是僻静,我散了结界,站到了他面前:“玉书!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看着我,并不意外:“韶光仙君,你来了。”
“你为何那么绝情!竟是连老太太最后的遗愿都不答应!”我指着他,大声质问,“你莫不是忘记了你原本的誓言?你忘记了那三尾银狐了?!还是说,守了这千百世,你厌倦了?!”
他看着我的手指,淡淡笑了:“原来,仙君是知道我的……仙君以为……是玉书负了佟钊,负了老夫人?”
“不是吗!”
如同一位老人一般,他慢慢伸出手来,上边有一页布帛,上面有着红色的血渍,只听他道:“一切,总是该结束了……这便是……玉书的劫。早晚都要来,不若,由玉书,亲手了结罢。”
风吹过,那布帛飘到我面前的地面上,我低下头,那字如若杜鹃啼血,字字惊心。
只结尾书道:“吾之遗愿,望君成全。”
第六十二章 青玉笔
“这是……这是老夫人的手书?”我仍是有些不信,将那布帛捡起,等着他回答。
玉书转身看着这小院:“便是在这个小院,老夫人对着我跪下去,她求我成全她,让她安心地走。”
他的手拂过身边的树干,低下头去:“这是生他养他的人,她什么都没有错,却因为收留了我,自责了一辈子,她一个人守着这整个佟府,便是要让这佟门继续撑下去,佟钊……他不仅仅是我的……他不该让老夫人难过……”
“老夫人……求你陪她演了这出戏?”
他摇了摇头:“若是我应了,老夫人就是走,也不会安稳。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哪里?”
“佟家供奉祖先的地方,就是在这里,老夫人告诉我,若是我继续与佟钊一块,这族谱上,便不再有他的名字。佟门,就此结束。将门之后,绝无戏言。”
他伸手一指:“我便是在这里,对着佟家祖祖辈辈发誓,定会叫佟门继续延续……”
“你……”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人界的心思,太过复杂。
远处仍是传来痛哭之声,玉书怔怔地望着那屋子的方向,许久,才拍了拍袍子:“韶光仙君……走吧,该结束了……”
这几日,我与卜定,跟着玉书,走遍了他与佟钊去过的地方,最后,还是那处竹屋,玉书席地而坐,一抬手,地上便展了张画纸,他抬头看了看我:“仙君,玉书的记忆,是否快要离开了?”
“应是……快了……”我不知他要做什么,算了算时间,告诉他。
“好……”他将画纸铺开,手间突然多了一只笔来,也不看我们,只这般一笔一划地描摹着,我凑过去,竟是个女子。
只是这女子看起来,甚是美丽,竟是有些神似玉书,我奇道:“玉书,这是你的姐妹么?”
“姐妹?呵呵……玉书……没有亲人。”他停下笔,看向卜定,“劳烦仙人。”
我不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卜定却什么也未说,只叫他闭了眼,扬手拍向玉书,一缕莹白缓缓涌出,卜定一个转手,将那轻薄之气打入地上的画中,那画忽然一片模糊,似是氤氲了一团水汽,片刻,雾气散了,走出一道人影来。
那画中女子,竟是走了出来!我看向坐着的玉书,他仍是闭着眼,只卜定对那女子道:“你便依着自己,去佟家吧。”
“是……”那女子转身消失,往城里而去。
卜定再一扬手,玉书才慢慢睁开了眼睛,轻轻问道:“她……可是去了?”
“去了。”我看不明白,“你如何能让她走出来?她要去佟家做什么?做你的替代品么?”
“她身上有我的气息,他不会不要她。”
“可是,她不是你!佟钊不会认不出来的!”
“他……如今便只记得我一个身影罢了。”玉书站起来,对着卜定道,“还要谢谢仙人帮忙。”
我自是不会信的,那佟钊用情至深,又怎么会旦夕之间便忘记了?直到我于那佟府,瞧见佟钊满面欢喜地牵着那女子,陪她赏花,才终于信了。
他们在赏着的,不是别的,正是我予玉书的那鬼面花,只是我不知可是卜定做了什么,那鬼面花,竟是一丛丛连成了一片。
女子依偎在佟钊怀里,指着那花:“夫君,这花颜色好生奇怪,叫什么?”
“这是三色堇,因三色而得名。”
“三色堇?我倒是觉得,这花应是叫鬼面花,瞧着甚是渗人,如同鬼面一般,夫君不觉得吗?”
佟钊面上一震,似是在努力想着什么,只是最后揉了揉眉心,轻轻笑了:“夫人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便是鬼面又如何,我仍是觉得好看的。”
他伸手抚上那花,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竟也是第一次觉着,那花也鲜明起来,不如往日的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