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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李光地要溜的原因,因为没吃饱,其实我肚子也饿了,所以我们两个就心照不宣了。

    不想出南堂大门,还没走上十步,就看见一群人披麻戴孝抬着一口棺材要往教堂里送,这,明显是冲着这群洋人来的,为首的女人哭哭啼啼,要死要活。

    我抬头看看天色,阴霾,有点要下雪珠子的意思,今天这怎么了,巧合,还是人为,南怀仁前一秒倒下了,后一秒就有人给送棺材,真不是好兆头。

    我和李光地躲闪着纸钱,可我的运气实在不好,不小心撞到一个捧遗像的少年,帽子给碰掉了,露出德兰女公爵的那双家传碧瞳。

    这可不得了,洋教士,这群哭丧的人差点冲我来,幸而我忙戴上墨镜,李光地穿着官服,对这群悲伤的送殡群众还有点威慑力。

    慌里慌张地穿过了好几条胡同,上气不接下气地确认没有危险了,我才抓着李光地的手臂,站在一户人家大门前喘气。

    “这,今天这是怎么了,这鸿门宴就不该来,吃没吃上什么,这正题还没说就倒下一个,怎么回事,出来又遇上送殡的,晦气。”

    李光地却任由我把他当倚靠的架子,握着我的手里有点潮热,等我的气喘匀了,他才递给我一张白手绢,扶我在胡同口石狮子边坐下,说:“你知道刚才那抬棺材的是什么人吗?”

    我一下有些恍然,回头,明白李光地话里的意思,冷笑了一下,问:“原来李大人知道怎么回事?”

    李光地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因为不关他的事————是内务府火器局戴翰林家的人,南怀仁上书说戴梓暗通东洋,而且证据确凿,有张献忠养子之子陈宏勋为人证,还有私通书信,皇上只能降罪,命大理寺对戴家抄家流放。

    等等,火器局,翰林,戴梓,南怀仁,我有点明白透彻了,这叫报应吧,你因妒成恨,搞得人家破人亡,人家全家还没流放,南怀仁自己就倒下了,人家家里死了老人,抬棺讨要人命来了。

    我还没想完,忽然听见不远处南堂大门方向几声鸟铳响,然后就看到一大队巡防营的官兵过去了。

    我拉上李光地赶忙起身,口里道:“坏了,要出事,快过去看看。”

    没等我们前后脚赶到,南堂门口已经乱成一片,幸而巡防营来得及时,抬棺的人还没冲进去,里面的传教士也不敢出来,只是戴家两个戴孝捧灵的少年情绪激动,跟官兵起了冲突。

    老百姓围了一圈,一会子我看见费因和白晋偷偷摸摸从后面银帽胡同后门出来,往紫禁城方向去了,想必是南怀仁病得不行,请御医去了。

    城防官却要抓戴家闹事的少年,女人们拉扯着官兵,双方僵持不下,我在人群缝隙里看到了戴家捧灵那大一点的少年,那双眼睛里迸发的熊熊烈焰,这样一双决不屈服的眼瞳让我一下子涌出了无数的同情心。

    “各位京城的父老乡亲,我阿爹被一个外来的洋夷嫉恨冤枉私通叛党,天理何在,如今我父亲因罪还关在大理寺天牢,我祖母因此病逝,我们就是要抬着她老人家的灵柩来找这些洋人讨要说法,是中国人的都为我们孤儿寡母说句公道话。”

    这下可是群情激奋了,连我都被少年几句话点燃内心的那一点华夏故情,巡防营的人看样子要动手赶人,我连忙拉拉李光地的衣襟,悄声在他耳边说:“这事情好像要闹大,虽然不关我们的事,可是,这事情一旦闹得群情激奋,对皇上的声誉不太好。”

    ☆、第五十三章  非我族类

    第五十三章  非我族类

    这些洋人没功也有劳,南怀仁无论做了什么,眼看是报应到了,戴家也获罪死了人,这两败俱伤的事我看就不要再继续延续仇恨了,要不再搞出人命,顺天府也不好交代。

    李光地这会子对我有点青眼,抚了抚胡子,思索了半晌,点头,上前,他穿着官服,城防官也认识他,知道这位翰林虽然没有官复原职,那也是在南书房行走的人物,满脸堆笑,上来打千行礼,李光地这会子十分儒雅亲切,对周围百姓慷慨陈词:“各位百姓,戴家的男女老少,这抬棺索命的事差不多就行了,戴翰林还在大理寺天牢里,说什么也得给他留条后路不是,李某不才,刚进南堂办了点公事,钦天监那洋人也算得了报应,刚刚病倒了,所以,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这真的要闹到巡防衙门,谁都讨不到好处不是。”

    李光地不愧是官场老手,说话真是大大有水平,这番话一出口,百姓就纷纷点头散了,戴家闹事的人群也显得没那么义愤填膺了,只是那捧灵少年还有些不依不饶,还是要往南堂里冲,正巧宫里来了人,巡防营管带一看不能不管了,劈头就要拔刀,少年血性上来,正好一头撞在管带的刀背上,立刻血流不止,晕厥过去。

    我仰头,看那走近了的太医,正巧是秋元晋,这真是无巧不成书,这老头本来就糊涂,下轿来一看,说:“这伙乱民,扰乱京城治安,熊管带,没事,是他撞你刀背上的,没你的事儿,本太医可以作证,来人,抬到巡防营大牢里,关几天就不闹了,过两天就打发戴翰林一家子流放宁古塔了,看他们还闹腾不。”

    我不想跟这老头纠缠,便埋头躲到一边,看巡防营装模作样抓了个满头是血的孩子回去交差,戴家无奈,抬着棺材不知该怎么办,突然看见穿黑教袍的白晋出来,有些哭丧着脸叫秋元晋快点,南怀仁病重了。

    戴家这才打算不闹了,可自家孩子被抓,几个女人和家下人哭得有气无力,只能先把逝者抬回去安葬了再说。

    我和李光地没理会秋元晋,有些担心戴家被抓的少年,在街边草草吃了些炸酱面填肚子,李光地要去衙门点卯,没忘记我欠他的涮羊肉和沁芳堂,我打着哈哈,却还不想回宫,只推说今日宫里不该我当值,便一个人打听着往戴家宅子去了。

    这南新路戴家老宅两进四合院里当然是灯火通明,男女老少看着不像是在为老太太办丧失,而像是在为自己办丧事。一个个都哭丧着脸,他们的命运也仿佛清晰地写在脸上,流放宁古塔,意味着什么。

    我捂紧了风帽,固定好茶色墨镜,生怕人家看出我是洋人,幸好德兰女公爵的头发长过肩膀后就变成了棕色,混合茶色丝穗子,还能蒙混过关。

    我只能借口说是李光地府上的,戴梓和李光地在南书房共事过,又都当过翰林,所以戴家的人却没怀疑我的身份,还千恩万谢李光地今日管了闲事。

    戴家主母便对我说了戴梓获罪的起因经过,我这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我的老天爷,这真是天意吗?如果戴梓没有获罪,那么未来的中国还会遭受百年屈辱吗?

    我只能说这是天意,戴梓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