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光地亲自来找我,说宫里有急事,我便借口离开了戴家老宅,让文四叔看着他家少爷就是。
谁知宫里等待我的却是关于疟疾治疗、天花防治和人体解剖等一系列现代医学与中医西医交织复杂的理论辩论,目的很明显,耶稣会的传教士们在南怀仁死后需要推举一个人获得康熙的信任,从而继续保持在钦天监和南书房的绝对影响力,而这个人当然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女人。
而且对于我在阿拉布通前线用青蒿汁代替金鸡纳霜治好了康熙的疟疾的事,耶稣会的传教士们,包括费因都是耿耿于怀的。
现在南怀仁死了,我又不太配合他们的传教事业,我还没进神武门就知道,宫里等待我的是一场什么样的风波。
真是头疼,我一个洋夷医生,却用中医古方创新制药法,治好了洋人药物治不好的病,这让宫里太医院的老脉息们也有点无言以对,但他们又从我的治病手段上看到了中医获取皇帝信任的希望。
这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经过现代医学教育的合格的外科医生,我觉得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能治病就行,只要有医者仁心,就是好医生。
所以,鉴于我不想改变历史,当然不能扩大事端,洋教士的意图我没兴趣参与,太医院的老脉息我也不想得罪,但最重要的,还是搞定皇帝,在皇帝面前我用不着刻意隐瞒,但要促使康熙保守秘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因为,我已经发现,这位千古一帝骨子里变态的自傲和腹黑。
西方这些科学医学,对皇帝来说与儒教理学一样,不过是维护大清统治的工具。
我思索着对策,一边听李光地的叙述,却转移了话题,问:“最近朝中对于索额图大人和明珠大人有什么议论吗?”
“啊,什么?”李光地有些诧异,我怎么突然对朝堂上的事感兴趣了。
我自顾而笑,解释:“安莎的事不过是小事,大人还是多为自己操心吧,我是替大人您担心,这个微妙的时刻,您可要站好队呀。”
李光地眉头突然蹙动,不说话了,看了我半天,见四周无人,突然对我作礼拜揖,请教道:“榕村请教先生,有何高见?”
“大人心知肚明,还用得着问我,安莎虽然是个外人,但也看得出来,赫舍里氏与叶赫那拉氏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先遭殃的当然不会是太子的亲舅公,而是纳兰一族,原本不关安莎的事,只是不忍宫里一位高洁女子受牵连,想烦劳大人将来为纳兰一族留一条后路,也是为宫里的故人和你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下李光地算是听懂了,宦海沉浮多年,他怎么可能听不懂,康熙是个什么样的天子他也很清楚了,既然我都开了口,那就说明明珠一党在劫难逃,不过皇帝不希望赶尽杀绝。
我满脑子想着天花,疟疾和解剖的医学知识,没注意到身边的那位大人居然落到了我后头。当我发现的时候,突然转身,只见这老学究只幽幽地看着我,那眼神有些炽热,但却是羞怯和沉炼的,是不可言说的,这种眼神不是第一次,我想起来了,上次是在撤兵途中。
我心下明白这眼神的意思,说实话我也是过来人了,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儿,还能有不明白的吗?
可现在,时机,人选,恐怕都不对吧?更重要的是我的心被伤得千疮百孔,到现在还无法复原。
李光地一个满身酸腐的儒教理学老秀才,根本无法抚慰我灵魂里的伤痛吧?我对此不抱希望,但我喜欢李光地的谦逊儒雅,而且他是处于明珠和索额图中间地带的官员,无疑与他保持一定的关系,对于我的明哲保身是有益无害的,所以,我玩笑着装傻,喊道:“怎么了,李大人,不是宫里有急事嘛?”
李光地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有些语无伦次地满口搪塞:“没,没什么,只是,只是想起皇上对你的一句中肯评价,你虽然非我中华人物,而且是个女人,不过对我朝之事却看得很透,这一点榕村应该向你学习,入仕为官如果看不清朝局,那毫无疑问就不是个好官。”
为了缓解李光地的尴尬,我故意上前,调戏地碰了碰他的胳膊,笑道:“李大人真是太谦虚了,安莎可当不起,不过,无论是为官,还是为人,清醒一点,还是糊涂一点,这可是门学问,不过,安莎认为,糊涂的前提是先清醒,否则,也是会害人害己的,李大人,您说是吧?”
李光地听完我这话,更有点觉得不可思议,深吸一口气,叹息道:“无怪乎榕村入仕多年,却屡屡沉浮,原来古人说的一句话颇有深意,世事洞明皆学问,这与读书多少,出身性别毫无关系,想大清入关以来,若不是皇上祖母孝庄文皇后一介女流巾帼洞明政事,何来如今皇上治下的大清盛世,安莎你虽来自异邦,却是世事洞明高于我等,榕村今后当以先生为师,请先生多多指教。”
“呵呵呵,翰林大人这是在羞辱我吗?行了,你我自阿拉布通前线偶遇,安莎便将大人当成良师益友,大人若还要与安莎说官场上的话,那今后安莎可就只能敬而远之了。”
李光地听到我这两句模棱之话却浅笑无言了,对付这样的文人不难,我转头,突然笑得更暧昧,问:“宫里若没有什么着急上火的大事,不如你我先去陕西巷吃点东西,顺道从韩家潭经过沁芳堂进去喝杯茶?”
这不是我要跟李光地约会套近乎,而是我看看天色,这会子进宫可要一直挨饿,或许要到深夜才有宵夜吃,我不想让肚子难受。
李光地却是会错了意,这酸文人可真是细腻感性,算了,他要误会就误会,反正我对他可没有太多意思,这人啊,有时候就是多情却为无情恼。
我们便在陕西巷找了一家羊肉馆子,叫了鲜美羊汤,就着西北的大白馍吃了个饱,吃完饭出来路过韩家潭沁芳堂,他却犹疑了,说这会子进去喝茶也没有相熟的优怜,他们这会子都在戏园子里呢,不如改日发帖子叫个局,那样也好说话。
我马上意会,刚才小馆子里我们喝了点上头的高粱酒,这会子这家伙摩肩接踵正想跟我亲香亲香呢,哪里想去见什么堂子里的优怜了。
我的酒劲也上来,有些风骚地搭着他的肩膀,嬉笑道:“那算了,听说这里面消费可不低,我身上可没钱了,改日你请客啊,说吧,宫里到底什么事儿?”
这酸秀才在酒精作用下终于放开手脚,手臂不知不觉也搭上我的肩膀,满口羊骚味凑在我耳边说:“皇上派到江南的江宁织造曹寅得了疟疾,钦天监的洋人又献了那什么鸡的药,太医院派到江宁的太医乐正良因为耽误病情,被押解回京了,皇上为了慎重起见,鉴于上次阿拉布通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