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正义的,也有汲汲于名利,平庸腐朽的,还有坠入邪道,万劫不复的。爱与恨早就深种,长伴了他多年。
他十四岁那年才离开深山,到门派中修习。西泽师叔安排他住在东院,与另外五个稍年长的弟子朝夕相处。
他们对孟透还算客气。可孟透总觉得自己可能是孤独惯了,反而看不惯他们的作风。他们不勤加练功,行事懒散拖沓、敷衍随便。孟透不能接受,但也只得笑着跟他们混在一起。
后来出了件事。有一回孟透沐浴完回房间,正撞上那几个人光果着,在一张床上围坐着自渎。屋里最年长的师兄招呼他:“孟透,一块儿来玩儿?”
一人报了个名:“翠碧。”周围的人开始起哄,用枕头砸他。
孟透记得那是门派中做活的小姑娘,脸上有麻子,说话细声细气。几个人想象着她的样子自渎。师兄说他来得不是时候,先前几个报的还是门派里漂亮的师姐妹。
他吃不消,敷衍几句就走,临出门听到个有点陌生的名——言妙。
他径直去了西泽师叔那儿,请求给他换个屋子。他没说原因,师叔也没逼问,当即给他安排了另一间房。那是他四个徒弟的房间。
暮涑的弟子是百里挑一,而西泽师叔的徒弟是千里挑一。他只收了四个徒弟,据说这四个弟子,个个睿智果敢,作风严谨。
他第二日收拾东西离开,几个师兄一阵冷嘲热讽:“到底是虚常师叔唯一的徒弟,心高气傲,不屑与我们这些人为伍。”他没有理会。
孟透去西院之前心有余悸,但他真正结识那四个人后,轻易地同他们打成了一片。在他的印象里,霍止沉默清冷,薛夜活泼热络,李行风正直沉稳,江翊文雅温和,皆是可遇不可求的知己。
他本来就爱胡闹,新的想法颇多。上山后,这种天性被压制了,他遇见了这四个人,又开始浪到没边。他们不仅在门派里闹腾,还偷跑到山下的趙临城去,每回被西泽抓到,都被一顿狠批。
五个人,就算被罚面壁,被罚抄书都是一块儿,依旧很高兴。他一来,把西泽原本安分的徒弟都给带得很不安分了。西泽时常痛心道:“孟透就是那点墨,近墨者黑。”
巧的是,他成年后的字就带了“墨”。他名里的“透”,取的是“通透”之意。他爹认为“墨”与“透”相对,就给他取了“墨约”这个字,意在“不拘绳墨”与“博约相辅”。
薛夜觉得他的字给人的感觉太浓重,之后也还是唤他“透哥儿”。霍止时常拧着眉头叫他全名。李行风叫的那声“墨约”客气得很,他不知怎的,总也听不惯。江翊……不提也罢。
年少那会儿,他当然没想过会跟这些人走散。不过话说回来,薛夜和霍止这些年也变了很多,至少待他的心始终如一。
他十五岁那年,永夜城阴灵躁乱,各门派调遣十七岁及以上弟子前往救助。临行前几日,西泽师叔发令,他的四个徒弟加上一个孟透,也都得去。
门派中的大多长辈持反对意见,认为这五个人都是极好的苗子,万一折了忒可惜。然而西泽师叔认为他们几个的实力应能保全自身,否则他们这些人就是徒有其名,因此固执己见。
薛夜的家离趙临城最近。消息一出,他爹娘连夜从城外赶来,只为见儿子一面。二老的眼睛都湿润了,薛夜连哄带劝,好不容易让他们安安心心地回去了。
他们几个人边吃伯母带来的果子,边赖在床上唠嗑。
李行风说:“咱们这一去,不会真回不来了吧。听说永夜那边乱着,都被封城了。”话虽如此,吃得倒是很悠闲。
薛夜翘着个二郎腿,往床褥上一靠:“要是连我们几个都有了差池,那些师兄更活不成了,是吧霍止。”
霍止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沉静地擦拭长剑,闻言后淡淡“嗯”了声。
江翊倒完洗脸的一木盆子水,从外头进来,关上了门:“我跟你们说啊,我在院子里看到师父跟几个师兄了,那些师兄说不想去永夜,宁可退出门派。”
薛夜笑:“嘿呦,这胆子也太小了点吧。”他刚把话说完,就看到孟透穿上鞋子开门出去。
“嘿,透哥儿,你干嘛去?你不会也胆怯了,想跟师父说不去吧?”
孟透粲然一笑,露出几颗白牙:“我看看热闹去。”
好家伙,他话音刚落,一屋子的人都挤过来要跟他一起去看。
第43章 征灵
那些师兄见到他们就臊红了脸,自觉失了面子。孟透就着檐下红灯笼的光,认出了其中的几个人,恰是先前与他同住一屋的那几位。
他们没看多少热闹。西泽师叔把他们轰了回去:“夜不安寝,跑这来作甚。”
他们常与师父作对,但这种情况都会格外听话。因此他们乖顺地回屋去。孟透走在最后面,听见师叔震怒的声音:“孟透与我的四个徒弟年仅十五,他们都没有你们这般畏缩。你们身为他们的师兄,长他们这么些岁数,说得过去吗!此事没得商量!”
此后他们便起了争执,几个师兄的嗓音一下子扩大了,颇有几分气势汹汹的意味,险些推搡了这位师尊。西泽师叔吹胡子瞪眼,雷霆大怒,将其一顿狠批。
师兄们见这架势,有气也生生憋回了肚子里,低着头,像丧家犬一样。
薛夜等了他几步,见他还张望着,就抓住他的手臂走:“师父的脾气倔,你又不是不知道,回去睡吧。”
孟透说:“我觉得师叔倒不如放他们走了,也不必强人所难。”
“被赶出暮涑门派的弟子,一生都不能进入任何门派。他们脱了宗服,丢了令牌,就是与修道解缘。嘿透哥儿,你说,既然到今日畏缩,当初勤苦修炼究竟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哪,没准也是跟我一样,糊里糊涂进了师门,就为了混日子。”
薛夜:“你还真敢说。”
……
暮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年轻小辈征灵前写一封家信,交与余轻师叔保管。孟透对写信这件事最感头疼,每次都是胡写几句了事。
他那一回写:“娘,我很想念漓州的红枣糕和绿豆酥……”
李行风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孟透,你写的怎么都是吃的?”
江翊将狼毫笔搁下,道:“行了透哥儿,又不是让你做文章,不必凑字数了。你平日里写师叔布置的文章都要挖空心思,死去活来。这会儿也就算了。”
孟透觉得甚有道理,落款辍笔。他有些奇怪,薛夜怎么这么安分,没有搭腔。一转头,看见薛夜神色低落地伏在桌案上写信。
孟透穿上鞋子,荡到他身边,低头仔细看他的眼睛,调笑道:“咦,眼睛都红了。”薛夜别过头去不看他。
他叹口气,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李行风手指朝他的方向点了点,口型是“你啊你”。江翊给他使眼色,让他别说话,自己坐到薛夜身边,安慰道:“你娘绝对收不到这封信。我们一定会平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