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旁人一命呜呼了,偏就到了薛夜这儿,利箭就偏了?”
灵娡不卑不亢道:“天正落雨,又是在晚上,少君瞧不清也是有的。”
苏绰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当晚薛夜就被苏绰带了回去。苏绰说:“他如果死在了路上,我就带回明决给江翊看看。”
苏绰将孟婍交给了言昭含,说:“这个小姑娘怎么样与我无关,你带走吧。”
不可在永夜逗留,因此言昭含也是在当夜就启程返还。
孟婍淋了一晚的雨,又受了惊吓,陷入了昏迷。言昭含让灵娡为小姑娘换下湿衣裳,再备一床软褥。她做完这一切,才从马车上下来,问言昭含:“少君,我们是回袭且宫,还是……”
“先去漓州,将孟家小姐送还。”
“是。”
两辆马车便踏着树林小径上路了,车夫一夜未眠,风雨兼程。言昭含披了一条褥子,阖着眼,心中思绪万千。他发觉自己的双手是冰凉的,将双手也放进褥子里。许久才在颠簸的路上睡去。
第二日孟婍苏醒,赌气不肯下马车用早膳。言昭含没找人扰她,自己的一行人吃过,便叫客栈的小二用油纸包了几个肉包子。再次启程时,他拿着包子掀开了孟婍那辆马车的门帘。
孟婍窝在角落里,环抱着曲起的双腿,身上还盖着软褥子。她见言昭含进了马车,睨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说话。
言昭含将手中的包子递给她,她也不理。
马车上路了,言昭含坐在马车空出的一端。长久的沉寂后,孟小姑娘还是不说话,只是肚子咕噜咕噜响。他再次将肉包子递过去,道:“好歹吃一些,别饿坏了身子。”
小姑娘脸都涨红了,“哼”了一声,就是不看他。
他说:“你是想要饿死在路上吗?”
他不会哄女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跟女孩子一起闹过。言妙言尔是他的姊姊,却同他不亲近。二哥言清衡身边倒是有个伶俐清秀的小丫鬟,只不过对外人凶悍,对他恭恭敬敬的,自然不用他哄。
他本是性子清冷的一个人,没有太多脾气,在言家与母亲相依,总有一种寄人篱下之感,为了不给二哥添麻烦,他从小就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年少就过于冷漠,受到羞辱也能安然处之。
后来遇见了孟透,都是孟透哄着他,变着法子讨他欢心。他曾因撞见言妙在孟透屋子里,好几日没理过孟透。孟透天天跟着他,送早膳、送糖果蜜饯、陪笑逗乐,就差没给他跪下了。
孟透个子那样高的人,那么无赖,缠起人来真的像只大狗,他都疑心他如果伸出手去揉一揉孟透的发,这人会眯着眼摇起尾巴。
他在拂莲的小镇上生活时,哄过豆丁大的夏侯瑶。但那是个小姑娘,比眼前的小姑娘还要小的,小小姑娘。他不知道怎么哄面前的这个小姑娘。
孟婍的肚子又响了回。她偷看了言昭含一眼,发觉言昭含也在看着他。她摸了摸不争气的肚子,红着脸,讪讪地接过了那几个包子,嘴硬道:“吃就吃,我怕了你不成。”
小姑娘斯斯文文地吃完几个肉包子后,用随身带的丝绢擦拭了嘴角和手。她眼见言昭含还望着她,脸又涨红了,直起身子道:“说吧,你是想把我怎么样。你是打算把我带回袭且宫关起来。还是带我去明决。”
言昭含说:“明决门不愿意带你回去,于是把你丢给了我。你一个小姑娘,胃口真好。袭且宫供不起你。所以我决定把你送回漓州。”
孟婍本就没同言昭含相处多久,她只从哥哥的口中听过言昭含。她哥哥说,少君这个人外冷内热,长得好,什么都好,他无可挑剔。她也知道自己心思单纯,不懂得人心的复杂,只知道哥哥说的不会错,因此她也对少君好。
可眼前的这个人,他昨夜于城楼上放了利箭,差点要了薛夜的命。
第109章 问冬11
言昭含见她如一只警惕的兔子般靠着角落盯着他,像是在思索什么。她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稍微放松了些,神态也自然了许多。
她没问暮涑,没问明决,也没问袭且宫。她甚至没有问到薛夜。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喜欢我哥哥吗?”
言昭含一愣,不置可否,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孟婍那双水盈盈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撑着额头甜甜笑道:“不否认就是还喜欢咯,那我就放心了。”
言昭含不知道说些什么。孟婍已经裹着软褥子靠近了一些,转过脸看他,她嘴角两侧斜外下有梨涡。她说:“其实我从昨晚见到你起,就知道你一定会救我们。”
“你如何知道?”
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凭感觉哪。我刚刚在想,或许少君也是逼不得已才放箭伤了薛大哥,刻意没要他性命。”
言昭含弯了唇角:“倘若我说我真的是因为射偏了呢。”
“不会。你还爱着我哥哥。”她说得无比认真,望进他的双眼,“所以你不会伤害我们。”
言昭含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单纯天真。
他听闻孟婍是霍止的未婚妻子,有点儿惊讶,且不论他们之间相差数岁,孟婍与言妙的性格也截然不同。孟婍被保护得很好,未将圣贤书读死,身上还有一股子灵气。在她的眼里,世人非黑即白。
而言妙性子果断干脆,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冷静归冷静,有时还是喜欢意气用事。她聪明又傲气,欣赏光明磊落之人,瞧不起阴险小人,向来敢作敢为。
他想了想,她们有一点相似之处,眼神都很倔强,不颠黑白,执着而坚定地行走在人世间。
不,他错了,言妙已经长眠于地下,再也不能在人世间行走。
接连几日颠簸在路上,他不知怎得就想起年幼时的一件事儿来。
他刚去言家的时候,不喜欢同人说话,不爱搭理人。他二哥言清衡想对他好,每日带来新鲜的果子或是国学书籍,他每一次都躲远了。他一点儿都不想跟言家的人亲近,也憎恨自己身上流了一半言家的血。
他时常一人去僻静的地方。有一回从山上抓回来一只兔儿,就养在院子里。他很喜欢那只兔子,每天亲自给它喂水喂菜叶子,有时也会将它放到院子外。
后来言妙路过他的院子,见到了那只兔儿,她心水得不得了,就跟他娘要了这只兔子。他娘自然是允了。
他是不依的,却没敢说话,眼睁睁地看着言妙将那只兔儿带走。
阿娘宽慰道:“我晓得你不舍得,不过是一只兔儿,你要喜欢,阿娘明日到山上去再抓一只回来。”
他执拗地说他不要,说那不一样。
没过几天,言妙就将兔子养死了。言妙悲戚一会儿,去沉皈的私学上了早课,午后就欢呼雀跃地带着言尔去捉蝴蝶了。言昭含那日偷摸着去言妙阁楼后的小院看兔子,笼子里是空的,管事的婆婆说今早发现那兔儿死了,仆人已将它带走了。
他不知道那只兔儿是被丢到了何处,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