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的案子,可以结了。
这比将手里那个莫须有的供状交给王子腾,更加来的实际。只要案子了了,再了结了王正平等人,过个一年半载,时过境迁,别说林楠手中有什么供状,便是有鲍太医的血书也是无用。
果然第二日,付尚德便派了王捕头过来,通知他鲍太医的案子因人证已死,不得不草草结案,又说起闲话来,说大人昨儿派了几个差役,押解了几个人犯去北边,只是现下雪大路滑,山高崖陡的,那几个差役又是刚从狱卒调派的,从未干过押解人犯的活儿,他有些担心他们在外面出事云云。
林楠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少不得跟着应和几句,末了请王捕头喝酒也被婉拒。
这一桩事,兜兜转转,到了此刻才算真正了结。
******
冬天原是最无聊的日子,怕冷的整日窝在炕上门也不敢出,不怕冷的出了门也没什么玩的,今年却又有些不同,只因长安的少年儿郎们,都迷上了一项名为冰嬉的玩意儿。冰嬉,又被称为林郎戏,之所以如此,只因想出这好玩意儿的人,正是林家的一个小公子。
而提到冰嬉,最先玩这个也是玩的最好的那一拨人,总会想到另一个人,另一件事。
那便是羞得躲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的薛蟠。
那日原约好了去林楠家中玩耍,不想前一日晚,几个相好找上门来,硬拉了他出去喝酒,又胡混了一整晚,临天明时才将将睡下。醒来时,见外面仍是黑黢黢一片,却不知是门窗给人用棉被捂了个严实,只道天还未亮,自觉得精力旺盛,又胡天胡地了一番,等再睡醒时,却发现仍是半夜。
他还甚是奇怪的出来看了一眼,只见外面星月满天,只得又回去睡了。等到天亮,匆匆赶到林府,却被埋伏在府门外的一众少年哄笑的按住,涂脂抹粉,穿红着鸀,这才知道自己竟睡过了日子。
他虽有几分蛮力,但是按住他的都是出身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且愿赌服输,也不敢狠挣扎,只得苦苦哀求央告,却哪里有人肯依?
那边林楠虽然定了计,却想不到他们会埋伏在他的门外,早上才起身不久,被哄闹声惊扰,到了院外,还未及呵斥没规矩的下人,便看见被推到他面前的薛蟠,一愣之下,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原本约好的,不过是抹上胭脂罢了,但这些促狭的,不仅给他套上最为艳俗的红鸀衫裙,穿上了超大号的粉红绣花鞋,还挽了一个妇人的发髻,簪上了大朵的绢花,加上脸颊上两朵大红胭脂和涂得血红的厚唇,那模样,笑的林楠只打跌,扶着门廊,连腰都直不起来。
他的笑容向来浅淡,此刻开颜大笑,直如云开雾散见月明,看得人挪不开眼。
冯紫英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扶住,亦挡住一干少年灼灼的目光,笑道:“昨儿那玩意儿委实有趣,大家都丢不开手去,看在今儿让你也了乐了一回的份上,容我们再扰亦一日可好?”
林楠岂有不应的?只是苦了我们薛蟠薛大爷了,穿着那样的一身,给人拉到一处空屋子,宽大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在地面上冻着一层一尺厚的冰。他刚进屋便被人在脚上绑上了一对带着铁条的精致玩意儿,推到了屋子中央去。那地上的冰经过了仔细打磨,便是穿着靴子都站不稳,何况穿着这玩意儿?一时间丑态百出,惹得周围一阵哄笑。
最后还是林楠派了两个家人扶了他出来,换回了衣物。
薛蟠脸皮再厚也呆不下去,当下便告辞回了家,他直到此刻仍旧不知道遭了人算计,只怪自己倒霉,怎的就睡过了时辰?
在家里又窝了两天,正闷的不行准备出门,宝玉却带着几幅画儿找上门来。
原来是宝玉的小厮在街上看见有人卖什么“雪女戏冰图”,知道宝玉向来爱这些,便买了回来孝敬他,不想宝玉一见顿时傻了眼:这哪里是什么雪女?分明就是“薛女”!忙舀了来给薛蟠看。
薛蟠一见之下又惊又怒,一身可笑的打扮也就罢了,那四足朝天的丑态、惊慌失措魂飞九天的表情,让他丢脸丢到了家,这下脸皮再厚也不敢出门,开了年便出京做生意去了,这却是后话。
有了好玩的,日子便过的飞快,眼看便到了年关,因林家没有大人,林楠黛玉两个过了腊八便被贾母派人接了去。因林家的年礼已经提前送过了,义学也因为过年而暂停,一时间林楠反而无所事事起来,长安城却更热闹了。
腊月二十八。
曲江旁的一处浅滩旁,照例是人头涌动,热闹非凡。
浅滩上一个月前便被人从曲江引了两尺多深的水来,冻成了坚冰,形成一处长二十多丈宽十多丈的冰池,周围用三尺高的沙袋围住。冰池两侧各立有两个木柱,冰上用红线绘出边界。
无数人围着冰池热烈的讨论今儿获胜的会是哪一队,吵的不可开交时,却有四人站在人群外,有些格格不入。
这四人看衣着应是富贵中人,人品气度皆不凡,为首一个中年人正负手看一旁贴着的告示,脸上有沉思之色。
他身后一个十七八岁英气逼人的少年脸露不屑,道:“这林楠,父亲已经让三哥敲打过了,还专门下了旨意,竟还这般不务正业,果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看父亲也不必为他费心了。”
中年人不置可否,对三人中的年纪稍长者道:“旭儿,你也这么想?”
那位旭儿容貌俊秀,气质温和,闻言微微一笑,道:“儿子倒是看中了这一手好字,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儿子差点就要学那梁上君子,做个偷字的雅贼了。
中年人摇头失笑,道:“却实是好字。”
少年撇嘴道:“字写的再好,于国何用?三哥,你说是吧?”
那位三哥,豁然就是林楠有过数面之缘的李三,还不及说话,便听中年人口中名“旭儿”的年轻人道:“六弟此言差矣,我看此子的字虽还未够火候,却大气磅薄,自成一家,日后说不得要流芳千古,岂能说无用?”
少年冷哼道:“二哥恐是听岔了,我非是说他无用,我是说于国无用。”
年轻人也不生气,微笑道:“既然六弟看不上他,父亲可否将他与了儿子,能有这样的书法大家为伴,实为幸事。”
李三道:“我倒觉得,他的字也就罢了,这冰嬉却非是于国无用。看!”
冰池中虽空无一人,但是不远处的曲江江面上却有不少人在玩耍,穿着各式的冰鞋,疏忽来去,快逾奔马。
三人不由都露出沉吟之色,那年轻人道:“仅能在冰上行走怕还不够,若是能在雪上也这般迅捷,哪怕只得十之一二的速度,那……”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几人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李三沉吟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