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资笑道:“马倒是不错。”
林全呵呵干笑,搬了脚蹬过来侍候二人上车。
他的确将大车给李旭留下了,却将栏里最好的马给牵了来,可比这车值钱——反正过不多时这些东西便成了无主之物,便宜了旁人倒不如便宜自个儿。
除了坐船,林楠今世尚未有在野外赶夜路的经历,掀开帘子看了一阵觉得甚是无趣,回头却见李资蹲在车厢里,拿了纸媒点炉子,便起身去帮忙。
李资挥手示意他别过过,道:“你哪做过这个,仔细别呛到了。”
林楠顿觉好笑,说的倒像是他做惯了似得。
伸手接了火钳过来捅了几下,燃了一张纸便将火炉点燃——想当年,他也好,殷桐也好,可都是一个塑料袋加一把枯草就能将蜂窝煤引燃的强人,要点燃这上好的银丝碳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李资将水壶放上,取水洗了手回到座位,叹道:“难怪贺大人说林家的人,什么福都享得,什么罪也都受的……这世上可还有你不会的?”
“有啊,”林楠就着他用过的水洗手,笑道:“生孩子就不会。”
李资摇头失笑,忽而又有些失神。
若身边这个人,当真是女儿身,他就不会觉得前路茫茫了吧?无论林如海的女儿做皇后还是做王妃,相信李熙都是乐见其成的,只是那样的林楠,只怕就不是自己喜欢的这个人了……所以,还是这样最好,哪怕走的艰难些。
林楠将水泼了,半蹲着熟练的翻暗格,一面道:“该寻了地方用了晚饭再上路的,方才有正事不觉得,现下却是饥肠辘辘……”
说着捞了几盘糕点出来摆上,道:“看模样应该是今儿早上的,权且先填填肚子。咦,居然尚有好酒——这种女儿红,不埋够十五年不会挖出来,算是极难得的东西……留着明儿我带回去孝敬父亲。”
李资摇头失笑,他和林全果然不愧是主仆两个,当着他的面儿中饱私囊。
林楠在案上铺了帕子,随手倒了一盘糕点上去包好,从小窗递出去给林全,这才坐回座位道:“车上备了围棋,殿下可要来一局?”
李资摇头道:“差距太大,你我皆无趣。”
又道:“你今儿的事做的险了些,成了还好,若是不成,岂不坏了名声?”
旁人或许不知,他却知道林楠向来怕麻烦,这般装神弄鬼,可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需知若直接使人切银验看,或是言明之后再用竹筒查验,验出问题倒也罢了,直接人赃并获,若是没有问题,那才是真正的打草惊蛇。
林楠淡淡一笑,李资是因信他,才先来昌乐,他自不容有任何意外坏了李资的大事。唯有如此,哪怕验不出东西,也可几声哈哈,掉头走人,旁人也只道他少年胡闹。至于名声……这种东西,能吃么?
口中却道:“姑且一试罢了。福临县太远,若不先找到铁证将蔡航羁押,万一中间他得了消息,来个断尾保身,只怕就奈何他不得了。”若是蔡航及时丢一个替死鬼出来,信与不信,便全在李熙一念之间了,做皇帝的人,优先考虑的向来不是什么是非黑白,也不怪林楠对李熙没什么信心。
李资道:“你怎的会想到库里的银子竟是假的?”在林楠拿出所谓的“传家宝”之前,他做梦都没想到,原来银子也能作假。
林楠道:“倒不是我未卜先知,而是前儿在山上的时候,我问父亲,既然蔡家的钱都被败光了,那河道上添补的银子从哪儿来?”
李资道:“林大人怎么说?”
林楠道:“父亲说——不知。”
李资微楞。
林楠道:“父亲几乎从不撒谎,他便是要骗人,也只说对的话,让人自个儿朝错的方向上想……”
他说的不着边际,但是李资却能听懂。
林如海几乎从不撒谎,更不会对儿子撒谎,所以林如海说不知道,那就是真不知道,所以才奇怪。
林如海不是万能的,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很正常,但是当时林如海正算计着蔡家的银子,自然会着人盯着这上面儿,若是这样,还被蔡航在眼皮子底下筹了五十万两的现银却一无所知,那他也未必太无能了些。
比起林如海无能这个结论,他倒是更相信另一个: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添补河道的银子”,不存在,所以“不知”。
李资心中释然,却不知比起向来“实话实说”的林如海,他面前的林楠可是谎话张口就来的货色,他能想到库银是假的,三分是因了林如海,七分却是因了柳湘莲。
他无聊时也曾同柳湘莲混过市井,曾见识过一种骗术,骗子用镀了银的锡块冒充白银,专骗那些爱占小便宜的商贩。
譬如去小本买卖的店里买东西,大大咧咧的丢出一锭银子:“喏,这有八两银子,找钱!”小本买卖,遇到这种大额的银子,本该用剪子剪下一块来,但一称之下,却发现那锭银子竟不是重八两,而是十两,若是贪心的,为图那多出来的二两银子,少不得将压箱底的银子都拿出来找给他……便是被立马发现是假银的商家揪住,他也不怕,反而振振有词:我那一锭银子分明就是八两的,你却拿了十两的假银来讹我?
若不出林楠所料,柳湘莲必然也曾带着某一个或两个人,去看了一出类似的好戏,以至于那两个,在某个关键时刻,被人提醒又或者灵机一动,才想出了这样绝妙的主意。
只是这件事,莫说是告诉李资,便是林楠自己,也准备将它从记忆中彻底删除。
昌乐县令的马车的确不错,虽夜路不平,但在马车上却感觉不到半点不适,摇摇晃晃的倒是催人入眠,林楠自回京之后,没有一日消停的,如今大事已了,便觉得昏昏沉沉有些睁不开眼,同李资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渐渐便没了声音。
李资将挨在窗边沉睡,头在车厢壁上轻轻撞击的少年扶了过来,却终究没敢用更亲密些的姿势,只是伸手轻轻拂去他颊上的乱发,坐低了些,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闭上眼感受着肩头传来温暖的分量,唇边却露出苦笑——一年了,从遥遥相望,到小心接近,再到借酒表白,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原点,却终究能让他能在自己面前安然入睡,再不是小心应对,这可算是一种进步?
他欣赏他的理智聪慧,但是这种理智聪慧,却无疑是他情路上最大的障碍。
第92章
在扬州的宅子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林楠便抱着从马车上顺来的女儿红去了山上的庄子。
接下来的两日,每日上午做一个时辰林如海出的模拟卷,下午看一个时辰的书,偶尔再练练字,剩下的时间,陪他爹下下棋,听听曲儿,他爹兴趣来时,也会奏上一曲让他饱饱耳福,林楠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