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便被抬到了皇宫。
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我见到了传闻中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按理说只比晋王长了六七岁,可他看上去却足足比晋王大了一辈,明明是不惑之年的人,瞧着却已是知天命的岁数。
于是我得出了两条结论。
娶妻催人老。
干皇帝这行更催人老。
一见面,皇帝便问了我许多问题,有关于娘的,但更多的却是关于我的。
他似乎要把我从出生那日所经历的一切问个清清楚楚,方才罢休。
问到一半,他才想起还未问我名字,便又问我叫什么。
我说我叫一一。
他听后摇了摇头道:“既然你认祖归宗,那这名字得改。”
我道:“我觉得这名字挺好的。”
他道:“不论如何你得姓楚。”
我道:“那便改成楚一?”
他又摇头道:“‘一’这个字不大好,还需改。”
我不敢说“一”怎么不好了,便只能在旁等着他开金口。
他独自想了许久,终于笑道:“既然你娘和你都钟意‘一’这个字,朕便替你取个谐音字‘弈’,楚弈,朕盼你能博弈天下,你觉得这名字如何?”
我连连称好,暗地里却觉得“楚弈”这名字太泯然众人,哪及得上“一一”两字有趣?
皇帝取完名字后,心情便又好了几分,原本苍白的脸也红润了些。
在这夜的谈话中,他一直在咳嗽,越是高兴时,他便咳得越厉害。
我知道正如坊间传言的那般,他的时日不多了。
我想到了我们村里老年得子的老李头,老李头得子那日便是像他今夜这般高兴,可老李头得子后不到三个月便去世了。
平头百姓逆不过的天意,天下至尊同样逆不过。
我看得出来皇帝真的很喜欢我,也看得出来他愿意用他的一切来补偿我,可我在一时之间却仍不能将他当爹。
因为他从未开口向我解释那日为何抛下我娘,在他看来,那不过就是一桩不值一提的风流韵事。
有人说风流多情是男人的特权,尤其是对尊贵的男人而言。
但很可惜,我这辈子都不想使用这项特权。
最后,皇帝让我唤他一声“父皇”。
我干巴巴地唤了一声。
他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命人将我带到了一间宫殿,赐了我一殿的宫人。
一夜之后,一殿的宫人中我就记住了一个样子机灵的小內侍,他说他叫伍好。
第二日下午,世子来了,他来时我正当在桌案前翻看着殿中的书消磨时光。
他一进殿,见我在看书,便欣慰道:“大好时光就该读书。”
我连忙起身道:“世子殿下。”
世子笑道:“如今你可不得称我为世子殿下了,我年长你一些,你若不介意便称我一声‘堂兄’吧。”
我仍有些惶恐道:“堂兄。”
今日的世子身着月白色华服,头带珠冠,腰别美玉,从头到脚的打扮无不昭显着他尊贵的身份。
若说那日竹林中的他是放荡不羁的江湖游侠,那今日这宫殿中的他便是立于云端的王公贵族。
而他本就是王公贵族。
可他的双眼中却从没有王公贵族们惯有的傲气,只有让人信服的真诚。
未待我开口问世子今日来此所为何事,他便笑道:“如今你刚入宫,诸事未定,但陛下还是想着先请一人来暂替你授课。”
有句老话叫,再穷不能穷教育,看来皇帝对子女的教育问题很是看重。
我听后感激道:“陛下真是用心良苦。”
世子纠正道:“你应当称呼陛下为‘父皇’。”
我道:“谢堂兄指正。”
世子笑道:“你初入宫,一时改不过来也属正常。”
我道:“那不知陛……父皇请的是哪位大人来授课?”
“陛下本是想请国子祭酒周大人来为你授课。”
国子祭酒这官位一听便知是个靠谱的老学究,我听后有些激动。
下一瞬,世子幽幽道:“但他推辞了。”
“这……”
“陛下便又想那不如让翰林院大学士杨大人来替你讲学。”
翰林院大学士这官位一听也很了不得,我便又有些激动了。
下一瞬,世子又幽幽道:“但他也推辞了。”
“这……”
“陛下接着便想到了吏部侍郎杜大人。”
我惊道:“你说的可是杜白大人?”
“是。”
杜白那更是名人中的名人,传奇中的传奇。
我激动的有些不能自已。
然而世子再度幽幽道:“但陛下一时忘了杜大人他一月前便告了假,至今在家闲居。”
……
我无奈道:“杜大人告假该不会也同我有关吧?”
世子摆手道:“无关无关,杜大人告假是因他的家事。”
我松了口气,道:“那便好。”
“不过……”
“不过什么?”
世子答道:“杜大人本告诉我,他三日后便会返朝。但今日我去他府上探望他,顺带传达了陛下的意思后,他说他打算辞官了。”
……
世子安慰道:“你不必多想,他们三人对你应是无甚偏见,只不过这三位中前两位是岳丞相的多年挚交,后一位则是他的得意门生。他们三人推辞,许是因私事,也许是因岳丞相的意思。”
我有些好奇我是何时得罪了岳丞相这等大人物,莫非是因为他宝贝外孙女崔灵的缘故?
我不禁问道:“岳丞相他何以如此?”
世子道:“丞相他老人家当下对你的身世尚存有疑虑,怕你是旁人找来糊弄陛下的。”
就算我再不知晓政事也知岳丞相心中的旁人指的是何人,自然指的是同他在朝堂上势成水火的崔大将军崔懿。
崔大将军既是他的政敌,同时还是他最看不顺眼的倒霉女婿,他们这二人之间的恩怨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世子见我皱起了眉,又道:“你无需太过担心,岳丞相深明大义,待他知晓你当真是皇家正统血脉后,定会尽心辅佐。”
我听后惶恐道:“我又不当皇帝,他要尽心辅佐也该是辅佐你。”
世子听后沉默了片刻,方笑问道:“你可知东宫之位为何空了这么久?”
我明知故问道:“为何?”
世子认真地看着我道:“因为陛下一直在等着他的儿子,而不是侄子。”
侄子又怎及得上儿子亲,哪怕侄子比儿子优秀数倍,比儿子更适合继承这偌大江山。
但人总是自私的,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帝王。
我不愿再多言,若我这时实话实说我根本不愿当这狗屁皇帝,世子也多半只会觉得我得了便宜还卖乖,空讨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