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程序中一个看似随意却非常重要的仪式,通常是婚礼当天的晚上,有些家里人丁太稀薄的话也会结婚前三天的晚上就开始,找附近人家的男孩儿到家里,在新床上闹腾,闹的越欢实越好。
孩子们闹腾的时候,旁边还要有新郎一个儿女双全、被普遍认为有福气的女性长辈在旁边念叨祝福的话。
孙嫦娥不是儿女双全,却是柳家岭大队替新人主持压床仪式和搀扶新娘子最多的人之一,只要不是属相犯冲,柳家岭娶媳妇的人家都会请孙嫦娥。
搀新娘子的喜娘人选也是对儿女和属相有要求的。
搀扶新娘子这个仪式本身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一个年龄稍长、儿女双全、丈夫健在、属相相合的喜娘搀扶着新娘子跨过新郎家的门槛,把她领进新房里,通常只有三五分钟的时间。
但这个仪式里面包涵的寓意很深远:什么样的人领什么样的路,进什么样的门,过什么样的日子。
凡是娘家本来就是柳家岭的新娘子们,几乎都会提前跟婆家要求,请孙嫦娥搀着进门,让孙嫦娥看着压床:其实比起还没影儿的儿子来,她们更希望自己成为孙嫦娥那样被丈夫尊重怜惜的、有福气的女人。
猫儿听说要给曾怀琛压床,兴奋的晚饭都不想吃了。
他长这么大,只在自己家里给柳川压过一次床,而柳长青和柳长春家的其他男孩子却是经常给别人家压床,就连刚刚半岁的柳雲和柳雷,都已经给人压过不止一次床了。
柳侠是从有了猫儿之后再没有给人压过床,在猫儿出生之前压过多少次,他早就记不清了,柳家岭大队以前几乎所有人家孩子娶亲,都会邀请柳长青家尚未结婚的孩子过去压床。
柳侠搅着猫儿碗里的大米粥说:“先吃饭孩儿,得等到天完全黑了才开始压床哩,到时候你站小叔身边,使劲蹦,小叔扶着你,不会让你摔着。”
曾广同和曾怀琛已经决定,他们要压三天床。
八点半,所有人都跟着孙嫦娥进了曾怀琛的新房。
陈震北一听说只要是童男子都可以,马上举手要求参加,还非要拉着柳凌一起参加:“人多力量大,咱都上,把怀琛哥的福气压瓷实点,最好给他压出一打子儿子,最不济也让他跟三哥一样直接来对双胞胎。”
柳凌哭笑不得:“连长,你以为怀琛哥是猪啊,一次能生出一打子儿子来。”
但他看到陈震北跟个小孩子似的兴致那么高,又不忍心让他扫兴,反正这个风俗对人数的要求是越多越好,柳凌就答应了,还拉了柳钰、柳海一起参加。
结果,1.5*2米的新床上,挤着躺了柳钰、柳凌、柳海、柳侠、陈震北五个大男人,还站着柳葳、柳蕤、猫儿和柳莘四个男孩子。
曾广同在旁边还一直遗憾柳川没把柳雲和柳雷给带来,要不就更热闹了。
柳侠侧躺着,让猫儿站他怀里。
孙嫦娥看他们都准备好了,勉强挤着坐在床沿上,拍着床头说:“送子观音娘娘,俺们怀琛要成亲了,请您保佑他成亲后的日子顺顺遂遂,送他几个好孩儿吧!就跟现在这一群给您送热闹的孩儿们一样就中。
孩儿,都准备好了吧?给娘娘送热闹喽。”
柳侠他们大喊:“准备好喽!”
孙嫦娥轻轻拍着床说:“压压床压压床,压出子孙满堂。”
柳钰、柳凌、柳海、柳侠大叫:“嘿嘿哈——嘿嘿哈——嘿嘿嘿嘿嘿哈!”
柳葳、柳蕤、猫儿和柳莘蹦着高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孙嫦娥继续:“压压床压压床,压出一室好儿郎。”
孩子们继续:“嘿嘿哈——嘿嘿哈——嘿嘿嘿嘿嘿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压压铺压压铺,压来兴旺门户!”
“哈哈呼——哈哈呼——哈哈哈哈哈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压压铺压压铺,压来万代福禄!”
“哈哈呼——哈哈呼——哈哈哈哈哈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这个过程反复三次,猫儿蹦的满身大汗,却兴奋的停不下来:“小叔,给人家压床真美,嘿嘿,我使劲蹦使劲蹦,蹦哩可高。”
柳侠给他擦着汗说:“嗯,俺孩儿蹦哩越高,以后曾叔叔生出来哩孩儿才会越壮实。”
曾怀琛开始的时候简直害怕床会被几个孩子给蹦塌,但听着孙嫦娥清清淡淡却充满诚挚的的祝福语和一大群人越来越响越来越兴奋的吼叫,他自己也兴奋的跟着吼了起来。
柳长青和柳川站在新房门口,在孙嫦娥念叨第三句的时候,他们看到对面南套间的门打开了,刚开始是一条缝,后来韩翠英站在门口伸头往这边看。
最后一遍的时候,周金恒和一个看上去有三十来岁的女人也出来了,那女人长的和周金恒非常像,也是一副万事都看不惯都不耐烦的嘴脸。
柳长青和柳川判断,这应该就是周金恒的闺女周丽娟,柳海说起过这个女人不止一次,和他爹一样的为人。
孙嫦娥全部结束后,周金恒不屑的哼了一声,进屋就把门给摔上了,跟在他后面也准备进屋的韩翠英差点被门打了脸,扭脸看看自己女儿,满脸的憋气无奈。
周丽娟没劝慰韩翠英,却对着柳长青和柳川突然发难:“干嘛啊你们?这儿还住着别人呢你们不知道?你们吵那么大声别人还过不过日子了?真她妈的乡巴佬,没一点教养。”
她嗓门十分响亮,刚刚吼够了安静下来的一群人都听到了,柳侠第一个跳下床,就打算往外冲。
柳川伸出胳膊拦住了他,也拦住了屋子里其他准备往外走的人,他含着笑对周丽娟说:“是啊,真他妈太没教养了。
但凡有一点教养的人,就他妈不会赖在别人家老宅里不走,但凡有一点教养的人,就他妈不会赖在人家家里还对主人家的事说三道四大放厥词,你这个城里人真他妈教养太好了,才能做出他妈这么下作的事来,真让我们这些乡巴佬长了见识。”
周丽娟气得哆嗦,手指着柳川大叫:“你说谁没教养?你说谁下作?你……”
陈震北挤了出来,先吹了一声口哨,也含着笑说:“当然说你了,要不然你出去在京都给我找出一个比你更没教养更下作的货色来,我们把这话转赠给他,怎么样?忒难找了吧?无法完成的任务吧?”
陈震北虽然穿着陆军夏季常服,帅气挺拔,但此刻却是一脸的痞子相,口气十足的无赖。
无赖对泼妇,谁怕谁啊?
韩翠英拉着周丽娟往自己屋里拽:“走吧,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