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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没啊,”孙嫦娥吃惊地说,她想了想,才又接着说:“我当时问您二哥了一句,说,‘孩儿,我跟您大伯做主给你娶这女哩是错了,您大伯已经叫您长兴叔给你带了信儿,说过不下去就离了吧,到现在她闹成这样你还将就着,你是跟您大伯俺俩赌气咧吗?’

    您二哥说,‘不是,娘,开始时候有点,那也不全是,现在早就不是了,娘,我不知道咋跟您说,您叫我想想吧。’

    您二哥说,刘冬菊以前虽然不待见娜娜,也就是跟别家脾气不好哩爹娘样,妞做啥事不合她心意了,骂哩狠些,随手推搡孩儿几下,给几巴掌,一不顺心就这样狠哩拧孩儿,就是最近这一个多月。

    您二哥前儿就搁家住了一夜,一大早就走了,我看他心事老重,就叫您大哥去送他一下,顺便问问他到底啥想法,您大哥回来对您伯俺俩说,他叫您大哥对您伯俺俩说一句,就是他跟刘冬菊离了婚以后,不会再结婚了,叫您伯、您叔俺都别再替他操这个心了。”

    柳侠不知道说什么好,轻轻叫了声:“妈!”

    孙嫦娥重重地叹了口气,有点茫然地看向远处:“唉,多少男人,当初女人活着哩时候,千好万好,可哪一天要是没了,连一年半载都等不了,那真是尸骨未寒呐,就急急忙忙想再娶了。

    您伯俺是等您二嫂没了三年多,才敢托人给您二哥找哩。

    那三年多,你不知道您伯俺俩想了多少,知道您二哥跟小红好,知道他忘不了,怕他因为这难受;

    可他到底才二十出头,多少城里人那个年纪还没找对象咧,咋能就叫他那样孤孤零零过一辈子咧,那是自己家哩孩儿呀!

    我就想,您婶儿要是搁地里知道自己哩孩儿得那样过大长哩一辈子,你说,她该多心疼?我跟您伯想想就觉得不忍心。

    可我也想过,您二嫂搁地下会咋想。

    您二嫂活着哩时候对您二哥恁好,为了他愿意嫁到咱这大山沟里;当初她怀不上孕,俺都觉得是她太瘦了,养不住胎,她为了给您二哥生个一男半女,明明不待见吃肉,还硬着头皮吃老古龙麦季鸟,吃红薯吃到烧心,吃到哕,知道自己终于怀上那天,你不知道您二嫂高兴成啥样。

    我现在还记着咧,那天是星期三,您二嫂难受哩不行了,您大哥去叫了您吴大娘来,一号脉,说她是怀孕了,她开始不相信,您吴大娘说自己快二十年了,号脉从来没错过。

    您二嫂当时就站起来,想去罗各庄给您二哥送信,俺几个说,等您二哥回来再跟他说就中,您二嫂说,‘今儿才星期三,还得好几天咧,我想叫他早点知道早点高兴,我想看看他知道俺俩也要有孩儿了,会高兴成啥样。’

    后来俺都劝她说,孩儿才将将坐了胎,要是跑几十里山路,恐怕会出事儿,您二嫂这才没去;可她天天往东边路上看,星期六那天,她早早就出去了,接您二哥一下接到弯河,就是想叫您二哥能早一会儿知道他们也要有孩儿了。

    我那些天就想,满心满意都装着您二哥哩二嫂,她要是看到您二哥孤单单哩过一辈子,她会咋想?她要是看见您二哥跟别哩女人同床共枕,她会咋想?

    我还想过,要是我哪一天没了,您伯要是再找别哩女人,我要是搁地底下有知,我会咋想……

    孩儿,您现在都不会懂,当时,您伯俺俩是进退都难受,俺可怜您二哥,也可怜您没了哩二嫂。

    最后俺俩说,全当是俺搁您二嫂跟前坏了一回良心,下辈子再还她吧,这辈子,就先顾着活哩再说吧!

    没想到到最后,俺其实是搁您二哥跟前也坏了良心,糟蹋了他对您二嫂哩一片心,还给他找了这么个搅家不贤哩东西,害哩他连个安生日子都不能过。”

    柳侠伸出胳膊揽着孙嫦娥的肩:“妈,你别这样想,你跟俺伯没坏良心,要是您俩这样对孩儿们还叫坏良心,那世上就没好人了。

    俺二哥不是也说了,他只是开始有点跟您赌气,后来早就不是了吗?我虽然恁几年都不理俺二哥,可我也一直都看着他咧!

    他除了前几年还账没有钱,没买过啥,后来年年买衣裳,都是俺叔俺伯您仨哩,你想想,俺二哥要是真恨您埋怨您,他会这样吗?他最近这些年,就是俺二嫂没了之后,他成年就是那几件工作服来回换,除了俺小钰哥结婚那次,我都不记得他穿过啥新衣裳,可他还记得给俺伯您俩买衣裳咧。”

    孙嫦娥拍拍柳侠的手:“嗯,我也知道,您二哥因为您二嫂‘五七’哩事跟再娶这事,对您伯俺俩有抱怨,可根儿里他不是想跟俺生分,就是您二嫂没了,他提不起精气神儿了。

    孩儿,有时候想想,可能,夫妻俩人也不能太好吧,太好了,那心啊肺啊可能就连一起了,一个走了,就把另一个心里哩、骨头里哩念想都带走了,没了念想,人活到这世上,可不就没了精神了吗?”

    柳侠下巴搁在孙嫦娥肩膀上,眼睛看着前面,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他觉得自己不太懂孙嫦娥最后这几句话,可是,好像也不是全不懂,只是说不出来吧?

    孙嫦娥又拿起扇子给娜娜扇了几下,忽然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着说着就跑了题,该说的还没说,就用扇子拍了拍柳侠的头:“幺儿,我将跟你说恁些,其实是想跟你说,你就是心里不待见娜娜,也忍忍,别叫妞看出来。

    女孩儿们一辈子是不是有福气,在娘家哩时候不算数,以后嫁人了,遇到个知冷知热能心疼自己哩男人,那才是一辈子哩福气。

    可是孩儿,能知冷知热心疼自己女人哩好男人老少,想碰上一个老难,结婚前说哩跟蜜罐子样,结婚后成天骂骂咧咧对家不管不顾哩男人倒满世界都是,再要遇上个糊涂哩公公婆婆,那女孩儿们哩一辈子也就没啥盼头了。

    所以说,大多数女孩儿们一辈子最好哩日子,也就是搁娘家当闺女那几年了,可娜娜这孩子,她连这点福气都没。

    有了娜娜之后,您二哥对她并不亲,我是过来人,虽然没亲眼见过几回,光听您大哥、三哥跟小钰去他那儿之后回来说哩那些话,我就知道,您二哥原来也不待见这闺女。

    您二哥对娜娜开始好起来,是刘冬菊怀了登科之后,他是可怜这孩子,有个刘冬菊那样哩娘。

    刘冬菊生了登科以后,您二哥回家,差不多都带着娜娜,他开始打心里心疼这孩子了,这咱一家都看得出来了。

    我说这么些,就是想叫你知道,娜娜这孩子老可怜,平常哩日子,咱就是看见个不认识哩人有个难处,还觉得应该伸手帮一把咧,娜娜她咋说也是咱家哩孩儿,也姓柳,亲娘不疼她,咱家哩人要是再嫌弃她,你说,妞搁这世上不是没活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