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潮涌动,这里却是空无一人,不,有一个人,就是一直逆着人群走在柳侠前面的那个,他独自走在色彩缤纷光怪陆离的街道上,柳侠只看到他穿着笔挺深色衣服的背影。
没有一点预兆,柳侠一下就醒了,感受到身体某一处不可言说的状况,他没精打采地掀开被子看了一下,说了句:“靠。”
翻身下床,顺路从柜子里拿了件家居服,进了卫生间。
自己动手解决了问题,又冲了个澡,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走出了房间。
海棠树下的石桌上放着一捆青菜、一把蒜薹和一袋子鲜香菇,旁边的躺椅上,一只黄色的小猫身体蜷成半圆正在眯觉,他的一条后腿上系着一根红色的长布条,布条的另一头拴在躺椅的腿上。
听到动静,小猫睁开了眼,娇滴滴地“喵”了一声。
柳侠冲他吹了声口哨:“阿黄,早上好。”
阿黄起身,轻盈地跳下躺椅,想来柳侠身边,可布条长度不够,它只走了几步就被拉住了。
柳侠跳下台阶跑过去,伸手把小东西抱了起来:“勒着不舒服,咱还坐躺椅。”
把阿黄放在躺椅上,柳侠跑去厨房,看有什么吃的。
他刚进去,程新庭就过来了:“我怕煎饼凉了不好吃,就没多做,碗里有面糊,我给你摊两个。”
柳侠直接端着汤锅,先喝了两口:“嗯嗯,我快饿死了。”
鸡蛋甜汤和菜都是现成的,摊煎饼也很快,柳侠唏哩呼噜很快就吃完了。
程新庭不让他刷碗,他就拿了一小截火腿肠去喂阿黄。
程新庭说:“开始真的不能惯,嘴刁了以后不好养。”
阿黄是江帆前天才买来的,厨房和卫生间地上最近发现了几粒很像老鼠屎的东西,买回来时正好给对门索宝义看见,他就说宠物刚开始必须得穷养一段,这样以后就皮实了,啥都吃,要是开始就给吃好的,以后就不好办了。
动物版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柳侠把火腿肠抛高又落下,说:“嘴再刁,咱们这么多人还养不起一只猫吗?”
程新庭说:“养得起,天天山珍海味也养得起。”
不就是因为品种和你那大乖猫重名了么,这爱屋及乌得也太明显了。
柳侠喂着阿黄吃了火腿肠,又给它冲了一小碗奶粉,然后就坐在海棠树下择菜。
程新庭刷完了碗,拿了一把金针过来,坐柳侠对面一起择。
柳侠问:“今儿江帆哥怎么没来?”这次从山阳回来后,他几乎天天见到江帆。
程新庭说:“厂子里今天新到一批原料,他得收货。”
江帆在兴国寺西南边租了块地,办了个加工厂,加工各种纸箱和包装袋,他原来在老家就是干类似行业的。
柳侠说:“老板亲自上阵啊?”
程新庭说:“他才干几天啊,你干这么多年了,手下工程师都好几个,你不也经常亲自作业吗?”
柳侠说:“我这不入错行了嘛,估计这辈子都当不了甩手掌柜了。”
正说着,他手机响了,把手里的青菜放下,拍了拍手,接起来。
“七儿,我那辉,毛建勇昨天让我给你打电话我忘了,今儿你记着看央视一套八点的电视剧哦,重点关注制片人和前面的广告。”那辉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问候客套什么的一律省略。
柳侠脑子转了三秒钟才说:“你们的品牌在央视打广告?我……咳咳……”
“嗯,两个品牌同时上,毛建勇和爸爸他们俩的决定。”那辉语气中带了点骄傲,然后突然说,“哎,你这反应不对啊,你不该更惊奇制片人吗?”
柳侠说:“我这不是嫉妒傻了,还没反应到那儿吗?制片人什么意思?广告不是弄个明星扭扭就成了,怎么还要制片人?”
“柳侠你这个乡巴佬儿,”那辉好像在拍桌子,“广告谁要制片人?是电视剧,爸爸是投资人,我们是赞助商,爸爸挂了个制片人,不过,他只管出钱,其他都不管。”
柳侠十分真诚地感叹:“你爸爸真伟大。”
那辉说:“晚上我请客,说吧,吃什么,一定让柳凌哥和小葳他们一起来,还有程哥和他朋友。”
柳侠看程新庭:“毛建勇发横财了,那辉要请客,快报个最贵的饭店。”
程新庭正好择完了金针,顺手拿过一根上海青:“不想进市区,让她过来吧,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柳侠对着电话说:“我五哥和小葳他们去坝上玩了,都不在家,你今儿请我们太吃亏,改天吧,今儿你过来,新庭哥请客。”
那辉说:“也成,我正浑身不得劲呢,去你们家园子养养眼,不过我这会儿有点事,下午过去,跟程哥说我想吃红烧肉,肥点儿的。”
放下电话,柳侠感叹:“毛建勇他爹可真有眼光啊。”
毛爸爸靠制作盗版磁带起家,但赚到第一桶金后果断金盆洗手转入正行,转型初期顶着被人当冤大头的风险,接触到了真正的娱乐圈人士,然后,靠“一个针尖大的机会”(十年后记者采访毛建勇时的原话),成功把一只脚伸进了九十年代初引领中国娱乐潮流的南都娱乐界。
之所以说是一只脚,是因为毛爸爸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还把自己的一部分资金投进了他认为同样前途无量的家用电器行业,扶持毛建勇把班子建立起来后就被调回的赵颖,一直负责的就是这一块,毛建勇也被迫参与了毛氏家电企业的部分管理。
据说毛爸爸非常迷信,算命的说毛妈妈是极旺的帮夫命,毛爸爸就一直守着自家同甘共苦一路过来的妻子,闲草野花片叶不沾,对唯一的儿子当然也是掏心掏肺。
毛建勇要创业,毛爸爸支持,但自己的领地,也一定要让儿子扎下点根须,省得将来出现管理断层,让外人钻了空子。
程新庭点头:“这东西天赋和经验缺一不可,咱们嫉妒不来。”
柳侠说:“别说了哥,我的心在滴血。”
中午,计划中的红烧肉被推后,柳侠怀着小小的怨念吃了一顿只有火腿炒香菇一道荤菜的朴素午餐,吃完后没睡午觉,就开车出去了。
他先去看了一下自己在盛世京华别墅区买的那间铺面,它的正式地址是皇姑大街南四条7号。
房子去年元旦时已经交付使用,当时柳侠在美国,陆光明做主,直接给租了出去,一个月七千六,正好是柳侠每月的房贷。
柳侠回来后过来跟租户重新签订了一份正式的租赁合同,期限是三年。
租房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外地年轻人,叫费玉明,这人和原先的程新庭有点像,扎着个马尾辫,一副落拓不羁的艺术家模样,但做的生意很接地气——日用品超市,还带卖豆腐青菜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