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们的胜算极微。
长枪已折,游夙此时左手握着一把陌刀,他的右手无力地垂着,血迹浸透了他的衣袖,手背之上干涸的血痕斑驳,而自小臂处渗出的鲜血仍不停地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
游夙剧烈地喘息着,他已是强弩之末,可面对致命的砍杀,他不得不再次提刀,他右臂上的伤极重,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伴随着钻心蚀骨的疼痛,但是松葛的力气极大,游夙单手无法挡住他的刀刃,只能双手握刀。
情势危急,游夙眼中的狠戾愈发浓重,松葛看穿了他右手伤势严重,便总是从右路挥刀相向。伤口制约着游夙的动作,松葛看准机会,刀刃滑过游夙的右臂,只要对方右手吃痛,必定无法再握住陌刀那较长的刀柄,但松葛没想到的是,游夙突然奇诡一笑,硬生生地受下了这一刀,不过他的劈砍之势却丝毫没有减弱,长刃瞬间没入松葛的侧颈。与此同时,一支羽箭呼啸而来,钉入了松葛的后背。
李泱握弓时的手极稳,可直到丢下长弓,他才惊觉自己的双手正在不住地颤抖,他匆忙翻身下马,快步向游夙跑去。
游夙已经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左手扶长刀尽力不让自己倒下,耳边响起陇右军进攻的号角声与马蹄声,他勉强抬头向前望了一眼,正见李泱就在他的不远处。
“站住。”
李泱似乎没听到,他眉头紧锁,眼中的痛苦与心疼即将要溢出,他看见游夙原本深绯的中衣已被血迹染成了黑色,右手垂在身侧,地上积着一滩刺目的殷红。这个昔日在长安策马风流意气张扬的人,用近乎惨烈的模样提醒着李泱,他是如何辜负了他的一腔爱意。
“我叫你站住!”游夙的嘶吼几乎用尽了他此时所有的力气,他像是受了伤的凶兽,暴虐、危险,却又脆弱。李泱最终停在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游夙盯着李泱,看他一身清贵,与这残酷混乱的战场格格不入。
“你不是要杀我吗?何必还要来?”
李泱不语,慢慢走近了一步,游夙重新提起刀,用刀尖指着李泱,冷声道:“我在问你话!”李泱身后的侍卫见此,正要上前夺刀,李泱却喝道:“退下!”他又上前一步,直到那陌刀的刀尖抵在了他的心口,他才停下脚步,低声道:“因为我也爱你。” 李泱的声音仍旧淡淡的,但他的眼神却哀伤无比,他明白这话说得太迟了。
半年前游夙没有听见的那句话,今日他终于听清了。游夙笑了起来,越笑越张狂,可他的眼眸哀怨又绝望:“你自己信吗?”他的胸口愈发沉闷,游夙只觉得嗓中腥甜,笑声中,他“哇”的一声吐出鲜血,游夙再也无力握刀,手软软地垂了下去,李泱忙上前揽住他。
游夙想推开他,可是却没有力气,他太痛了,里里外外,身心俱疲,他的眼睫微微轻颤,眼中忽然浮现起残忍,他仍是虚弱地笑道:“我知错了,也后悔了。”
李泱闪过一丝不解的神色,可突然间他的脸上迅速褪去血色,变得惨白。游夙见此,像是得逞般地笑了,但他无力再保持清明,铺天盖地的黑暗正向他席卷而来,最终他还是倒在了李泱的怀中。
此时游夙的身上不再有那股温存的香气,反而充满了冰冷残忍的血腥气味,李泱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他紧紧地拥住游夙:“让我带你回去。”
宣和三年十一月十九,高承恩所率的陇右军在长石谷大获全胜,歼敌一万五千余人,吐蕃被迫求和。长石谷之战后的第三日,雍王身带捷报,启程回京。
李泱回到长安献上捷报的那一日,正值大雪天,处处银装素裹,但西北的捷报却足以让臣民百姓欢呼雀跃。傅绍秋早已等候在宫门前,他迎着李泱下马,参拜道:“殿下千岁。”李泱一笑,下马往宫内走去,傅绍秋忙快步跟上,低声道:“一切皆在掌控之中,殿下放心。”
“我将游夙带回来了。”李泱目不斜视地走着,可这话语却像惊雷般落入傅绍秋耳中,游夙于雍王而言,也许会是难以控制的祸患,此次雍王正是为除掉游夙而去的西北,为何最终却没有杀他?
“臣不明白。”
“你知道当日我为何会动了去西北的心思吗?”
“臣不知。”
李泱顿住了脚步,转身道:“因为景王向皇帝告发,我与游夙有私情。”
若雍王没杀游夙已经出乎傅绍秋的意料,那这话更是让他惊诧万分,他仔细思量着“私情”是指什么,下意识地道:“这···一派胡言。”
李泱无所谓地笑了笑:“是真的。”
傅绍秋愣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雍王一系列的安排,他需要游夙的这场失败。
李泱一身公服,眉宇间仍是温煦如往昔,见李沛也在此,他也毫不意外,双手将捷报呈给皇帝,李沛代皇帝接下奏疏,又朗读给他听。
战况与之前猜想的并无区别,只是未提及游夙生死,皇帝咳嗽了一阵,才问道:“游夙呢?既然他战败了,那他···”皇帝想到了皇后,想她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当初她失去了儿子,如今她又失去了最疼爱的弟弟。
“游夙没有死,但他身受重伤,臣已将他带回长安。”
皇帝立即变了脸色,李泱没杀游夙,那王呈为何不上报?皇帝的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他颤巍着指着李泱:“你···你···”此时李沛隐约觉察出了些什么,但无论如何,李泱与游夙有私绝不会有错,他立即道:“游夙战败,已至四千朔方兵卒近乎全灭,这样的罪臣还留着做什么?”
“他不能死。”
李沛冷笑道:“游夙为人嚣张,擅权专政,六哥带他回长安,简直就是养虎为患,六哥是准备要将这朝堂拱手让与奸佞吗?
李泱的眼中似乎蓄着些轻愁,不过一闪而逝,并未做太久的停留,他重新抬起眼睛,道:“景王李沛,言行无状,惊扰圣驾,实在不宜侍奉在陛下榻前,来人,着千牛卫送景王回府,好生看顾。”
李沛大骇,立即跪倒在地,向皇帝道:“宅家,六哥疯了!您决不能容他如此放肆!”
侍立在一旁的小内侍本不敢动,可在雍王淡淡的一眼后,他却感到压迫十足,只好转身去传千牛卫。曾甫岩带人来得很快,立即就将李沛带了出去。
皇帝在榻上剧烈地咳嗽着,言语断断续续不成句,杨海扶着皇帝,忙对李泱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