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流了产,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老板娘气愤儿子做出如此不堪的事,却又舍不得打,只是重重训了几句,又给君姐姐赔礼,君姐姐只是冷冷一笑:“都走吧。”
她一天未下楼,晚英并不知昨晚的事,以为她有了身孕需要养着,也没去打扰她。
当天夜里,董谦死了。
晚英匆匆闯进君姐姐的房间,焦急道:“君姐姐,你知……”
君姐姐淡淡的:“知道,就是我杀的。”
官府来拿人,老板娘哭诉不止,捕快却带走了晚英。
“……君姐姐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不能被抓进牢里。你还不到二十岁,进去了你这一生就毁了。”
“我替你去。”
“……我比你小,又是男人,日后从里面出来了还可以从新开始……”
“你就听我的吧……我不是自暴自弃。”
“君姐姐你听我说……”
晚英在劳里待了一年多,而后被发配到了扬州。
牢狱生活让他成长了不少,个子也高了,身形挺拔,容颜温润俊美。他在里面不知吃了多少苦,常人无法想象,被欺凌被打骂,几个牢头觊觎他的美丽而差点儿被强辱,全身都是数不尽的伤口,每天吃的是馊了的饭菜,更有甚者还往里面撒尿,可是晚英也只能咬牙咽下,他还要出来重新开始。
被发配到扬州,他并没有很高兴,无数次想回归故里,却从未想到是在这种情境下,彼时又是一年秋尽冬初,到了扬州城的第一天夜里就下了雪。
晚英被发配来垦荒,在一个废弃的小山坡上,地头有几间草屋,住着几个同样来服役的人。
如此过了数月,到了建炎四年。
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因贪图美色奸杀了好几个女孩子而被发配到这里,他见晚英生得眉清目秀,转盼多情,不觉又动了不耻之心,但因周围人多,却也不好做什么,寻常只是调笑他几句。
晚英终日劳作,给其他人烧茶煮饭,这些人欺负他年纪小,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便都扔给他干,晚英一句怨言也没有,依然温柔沉默,内敛乖巧。
九月的一天夜里,晚英刚刚睡下,那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便偷偷进来了,他就着月光看到晚英脸庞柔和,睡相沉静,心内越发荡漾,欲对他行那羞耻之事。谁知晚英只是假寐,待络腮胡俯身靠近时,他立刻睁开眼睛,从被窝里抽出一把匕首,倏忽向络腮胡刺去。络腮胡不料晚英如此,一时躲闪不及,被他刺中了手臂,登时鲜血淋漓,他咒骂一句,狼狈逃去。
晚英还不知道这就是所有灾难的起始。
络腮胡觊觎晚英日久,却又忌惮他身上带着凶器,心中不甘,便和两个看着他们的解差暗中商议,偷偷把晚英送到红楼里去。
扬州自古繁华,早市凌晨便有,夜市灯火不休,有红颜罗帐的脂粉青楼,自然也有风流俊秀的清倌小园。
两个解差把晚英押到红楼里,管事儿的妈妈看晚英如此容貌,高兴得不得了,仿佛得了什么宝贝一样,给了两个解差一千两银子便将晚英留下了。
晚英宁死不屈,妈妈倒也不恼,因为每个初进来的少年都是这样,她在这行做了这么多年了,早已司空见惯。
晚英第一次是被妈妈下了药。
过程已经不清楚了,只记得清醒时已是黄昏,天边有鸽子飞过。
晚英头脑混沌,勉强坐起来,衣服都被扯烂,身上都是深深浅浅的痕迹,屋子里已经没人了。可笑他一朝失足,却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想下床,可是痛得连腿都站不直,只能艰难爬到窗边,看外面暮色苍茫。
些许零落的浆声之间,有歌女渺茫的歌声远远地传来。此时已是初秋时节,落了雨,桥上归人撑着伞,像是褪色的皮影戏。晚英怔怔地望着窗外,内心空荡又难过,他想起了君姐姐,还有前年在沐阳码头边见到的那个蓝衣少年,为什么这世间会有那么多的万家灯火,甜蜜如伤。
晚英十四岁就此落入风尘,这是他没有选择的一个世界,除了接受只能屈服。
可是距离他遇到江宁还有三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 忏悔!作者真的不是后妈,这一章我自己写得也很心痛,但是故事大纲早就定了,不好再改……
第12章 雾中风景
三个月后,建炎四年腊月。
江宁回到书院,内心很疲惫,父亲死得蹊跷,他才刚刚三十二岁,会有什么人要害他呢?
他们一家人一直过得非常艰辛,母亲还是青楼里的一个妓子,父母感情疏离,他的家从小就支离破碎。
父亲没了,母亲也不知所终,她的那些恩客经常来纠缠江宁,那些人禽兽不如,连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也不放过。江宁一个人在扬州城里找寻母亲找了好久,冷风吹来,他突然觉得人生无望而沮丧。
他回到书院,徐子霖可怜他年少无依,向山长请求书院收留下他,山长沉吟了一会儿,便答应了。
彼时书院又收了好多来求学的少年,大都十三四岁,江宁最大,便是他们的师兄。其中一个男孩年纪很小,才十一岁,叫穆泠,整天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
众少年都喜他温和文雅,清煦阳光,一双眼睛美丽又清澈,穿上蓝色的院服如芝兰玉树。
渐进年关,天气很冷,学子们都放假回家了,一些先生也都回去了,书院里顿时有些冷清。
这天下午,天上又飘起了缓缓的细雪,天色苍白而灰黯,江宁无家可回,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心里有些难过,便来到后院找桑钰乐师。
绕过一排客房,面前出现了一个清雅的亭子,旁边一方湖泊。桑钰一身红衣,独自在湖边抚琴。
江宁慢慢走过去,停在他面前,道:“先生。”
琴声止息,桑钰道:“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先生了。”
江宁道:“……桑钰乐师。”他顿了顿,“你最近……都读了什么书?”
桑钰道:“《月野文集》。”
江宁道:“……我记得徐学监说过那是本□□啊,里面都是些绮媚之词……”
桑钰淡淡道:“虽是绮媚之词,却有文人之思。”
“……哦。”江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桑钰乐师,我想我父母了。”
桑钰眉宇微动,仿佛想起了什么久远的情景,神情有点恍惚,他抬起头,道:“今晚你来我房里,我陪你说说话。”
江宁眼睛一亮,“好。”
他回去打扫了斋舍,又钻进静室整理书卷,迫不及待地等着傍晚的到来。
天色渐黯,江宁走出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