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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大门紧闭,把大风挡在了门外。

    陈演的房间里仍是摆着竹片大书架,上头放着几本陈演特意给她留下来解闷的算学书。齐粟娘和宋氏进高邮城耍玩时,买了一本蓝绢面的《女诫》回来,依在了书架第二层上,却从未打开看过。她在陈家小院里,用毛笔和江西夹吉宣纸一点点将前世所学的工程图样、知识记了下来,每天对着无人的空屋,大声诵读着,反复回味着,过得几日,又将这些无用之物和前世里父母兄嫂的姓名画像一起烧去了。

    就这样又写又烧,又烧又写,雪片撕棉扯絮似地落下来了。齐粟娘看着窗外的漫天大雪,丢了几片干桔皮在堂屋火坑里,带起一屋的暖桔香,掩去了炭气和江南重重湿冷之意,齐粟娘不禁想起淮安清河高家堰上,不知是否也下着这样的大雪。

    到得午时,雪渐渐停了下来,齐粟娘有些饿肚,方欲把火坑边暖着的腊八粥倒一碗充饥,却听得院门轻叩,不免疑惑,扬声道:“谁?”

    门外沉默一会,听得一声道:“我是齐强。”

    第十六章 高邮小村的齐强

    齐粟娘听得齐强之名,大吃一惊,顾不得雪大,急忙抢了几步,奔到院中开门。院门方开,一阵大风便涌了进来,吹闪了齐粟娘的眼,她呛着风道:“哥哥,快,快进来。”

    披着蓑衣的高大男子从斗笠下微微抬头,打量了齐粟娘一眼,点了点头。齐粟娘急急掩了院门,奔回堂屋加了棉杆,将火烧得更旺,看着齐强慢慢脱下了蓑衣,露出面貌。

    齐粟娘方见得齐强,便心中一酸。这齐强生得极似齐虎。宽额隆鼻,身材高壮。或是因在外头见了世间,双目炯炯,锐利有神,更是显得仪表不凡,只是眼神儿却太过灵活了些,微带桃花,远不及齐虎实在安分。

    他脚上穿着黄鹿皮油靴,靴帮、靴面上的又是泥又是雪,靴筒却是簇新。身上胡乱披着一件半旧的灰白孝衣,却未见带得行李。

    那蓑衣上原是积满了雪,遇上暖气便化成了水,直淌到地上。齐粟娘回过神来,急忙接过蓑衣,挂到一边,搬了椅子请齐强坐下取暖。

    她倒了碗腊八粥,热腾腾地送到他身上,笑道:“哥哥,你先垫垫,我这就去厨房给你做饭。”说罢,又从锡吊壶中用滚水冲了麦壳茶,放在他身边的小几上,转身便向灶间走去。

    还未开门,听得齐强在身后说道:“起先在王大叔家里用了一点,吃饭的时辰未到,妹——妹子,我想先看看爹娘。”

    齐粟娘低低应了一声,不经意看见齐强孝衣下原是一身极鲜艳的大红翻毛锦袄,腰间银绞丝缠带上还挂着玉佩、金银钱的荷包、香茶袋儿等零碎饰品,显是衣锦还乡,要给爹娘一个惊喜,外头的孝衣想是在王大鞭家穿上的。

    齐粟娘鼻头一酸,转头见着齐强边说边要站起,连忙道:“哥哥在外面走了许久,肠肚儿都凉了,还是先喝完了这一碗暖暖,再去不迟,免得——免得到了那儿便让娘不安心。”她原知齐强是个倔的,从小没让齐大娘少操过心,逃丁也不说个去处,只说要赚大钱,便走了。如今五年方回,却是父母双亡,想想也替他难过,只得替齐大娘多体贴几分。

    齐强默默点了点头,却不顾烫,两三口喝光,便站起,也不披蓑衣,大步出门。齐粟娘也料到如此,见得他两步已是到了院门口,左右看看,取了一些果子、香烛、火煤,再要取衣时,齐强已是出了门,一时不及,只得紧跟着追上。

    齐氏夫妻的墓地便在村外不远,就是当初齐粟娘晒棉衣的树下。十步外便是陈娘子的墓。齐粟娘特意请石匠包了坟头,砌了墓碑,上书“先考齐虎|先妣宋氏之墓,儿齐强敬立,康熙三十八年十一月初三。”

    齐强在坟前长久伫立,任风雪积落头、肩,以至全身,到得最后,终是跪伏在地,嚎哭出声,悲声振耳,摧人肝肠。

    齐粟娘原是冷得发抖,听得这般哭声却也伤心,想着齐氏夫妻的恩情,顿时流下泪水,再想到前世的父母,心中绞痛。

    她顾不得寒冷,将果品摆好,取了火折子在避风处将白烛点燃,跪在坟前持香道:“爹、娘,哥哥回来看你们了。他如今身子很好,以后我们两兄妹必会相亲相爱,互相扶持。您二老放心,女儿会替哥哥留心,择一门好亲,让他成家立业,传宗接代,延续齐家香火,一辈子平平顺顺。”

    齐粟娘说罢嗑了三个头,将手中三柱香递给仍是痛哭不止的齐强,道:“哥哥,给爹娘上柱香吧。”

    齐强慢慢止了哭声,哽咽着接过齐粟娘手中的香,在坟前插上,重重嗑了三个响头,张嘴似要说些什么,却连连粗喘,没法说出,只得大哭。

    齐强在坟上哭了大半个时辰,齐粟娘虽是又冷又饿,却忧心齐强伤了身子,犹豫一会,料着劝不动,只得慢慢将洪灾里一家三人逃灾的事细细说了,哭着道:“爹爹全是为了救我,方才丢了性命,他的尸身埋在山石下,寻找不着,粟娘只得制了他的衣物与娘合葬。”说罢,便给齐强磕头。

    齐强连忙将她挡住,含泪沉声道:“我爹娘既收了你为义女,你便是他们的亲女儿,我的亲妹子。哥哥不孝,抛下父母飘泊在外,父母丧事全是妹子操持,哥哥谢过妹子了。”说罢,竟也给齐粟娘磕了三个响头。

    齐强力大无比,齐粟娘没能挡住,便急急想将身子移开,没料到在冻地中跪了这许久,竟是半身发麻,方一动便向后栽倒,齐强慌忙扯住,见得齐粟娘已是面色苍白,全身发冷,知晓是受了寒,连忙抱起向陈家而去。

    多亏齐粟娘身子强壮,进了暖屋子,喝了两碗浓浓的姜汤,便也慢慢好了起来,便领着齐强回了齐家。齐强见得四间草屋极是洁净,屋中家私摆设、窗花贴纸与当初离家时别无二致,缠着红纸条的水仙花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院子里还有两只芦花母鸡咕咕直叫,半晌默然。

    齐粟娘站在一旁,看着齐强给神柜前齐氏夫妻的牌位上了香,便出村不知了去了哪处。齐粟娘心中微微不安,却因着头一日见面,齐强又是长兄,不好多问,幸而傍晚见着齐强回来,骑着俊马,马上驮着行李,在家中安置下来。

    第二日开始,齐强不顾天寒雪冻,在齐氏夫妇坟头搭了间茅草棚,披麻带孝,日日守着,吃睡皆在坟上。齐粟娘知道他心中痛悔,这事儿劝不得,只得把买来过年的鸡炖汤做菜,送到墓上。齐强却只进寒素之食,一筷未动。齐粟娘只得把寒食节上做的金刚团、茶撒、腊八粥这类的食物,格外用心做些,一日三次送到坟上,守着齐强吃光。

    这般在坟上过了三七二十一天,齐强烧了茅草棚,在齐氏夫妻坟前磕了头,便脱了孝服,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