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某做事只有两个原则,一是对得起天地良心,二是对得起这‘侠义’二字。姑娘这娘不是为报答我,是在骂我!”
谢琬知道他们江湖人确是最重这侠义二字,因此说话特地斟字酌句。却没想到还是伤了他的自尊。
正在不知如何劝说之间,钱壮却忽然已低声开了口:“姑娘若是觉得在下还有一两分用处,那便让在下继续替姑娘看着铺子好了。到时候姑娘若觉得在下还算称职,便打发我几个酒钱是,那也算是我的功劳。今儿这钱,却是打死我我也不要!”
谢琬听得他这话,却觉胸中无比宽爽!
有他看铺子,谢琬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怕他艺高人胆大,觉得替她看个小铺子屈材罢了。
顿时压住心里惊喜,说道:“壮士如此。不觉屈材么?”
钱壮这才看着她,通红着一张脸道:“不瞒姑娘说,小的自打有了蹲狱的前科,如今就连县里卖菜的都不敢靠近我半步。四里八乡的人但凡知道我底细的,也不原接近我。爹娘如今老了,等着我奉养,我又不能去远处。
“我之所以没让姑娘知道我在,就是怕我臭名昭著惊扰了姑娘,反令姑娘心生害怕。今儿见姑娘临危不惧,让人敬佩不已,便斗胆想借这机会跟姑娘讨个差事。往后就算姑娘要下龙滩入虎穴,小的也必身先士卒,报效姑娘!”
谢琬方才看到他时已起了爱材之心。如今见他竟真心实意投靠,哪里禁得住这份狂喜!
钱壮的功夫她见识过了,虽然说眼下社稷太平,可到底难防宵小,有了钱壮在侧。她起码连睡觉也能觉着安稳几分!
至于他担心的自己会对他敬而远之——两世里头她地痞流氓还见得少么?要说蹲狱,前世谢琅也蹲过几年,这又算什么?谁说蹲狱的人就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连漕帮的人她都没被吓趴过,一个因为不甘受欺负而奋起反抗的钱壮岂会吓到她!
虽说一面之交难定人心,二房里如今这般模样,更要严防用人不察以致里外勾结,可是平常人家请护卫。那些受着层层推荐而来的人有时候都不得已要冒险请回来,只要明日里查明他真的是钱老伯的儿子,这样知根知底的人,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没想到今日因祸得福,虽然受了场虚惊,可却得了员护身大将。她忽然觉得,人偶尔遇点险也不算什么坏事了!
她含笑站起来,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正色道:“如果只让你为我守铺子,未免小材大用。你既是真心实意跟随我。不如你就当我的护卫。不过我要做的事很多,可不是一般收帐的查铺子,所以你的任务比较重。
“除了保护我的安全,你还要做到只听命于我一个人,我的事一个字也不能对外吐露。你虽然是钱老伯的儿子,可是如果有违反规矩的地方,我也决不会姑且轻饶。甚至,很可能因为你的差事不同,我还会比旁人罚的更重些。这些你若能答应,我就能留下你。”
钱壮原先想着只要能有个事做,不至于成天被嫌弃便成了,如今听得面前这小姑娘居然要收他做护卫,不由得大喜过望。守铺子算什么,随便一个护院都能干下来,而做护卫却不同了!时刻待命,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学武之人能够发挥所长的真正差事!
一个人一生里,能遇到一个赏识自己的人多么重要!
他不认为自己是千里马,但谢琬却成为了他的伯乐。
他惊喜之余也打量了谢琬片刻,见她目光里透着常人难有的果决,顿时也知这胆大的小姑娘是真要用他,而不是开玩笑了,当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字字铿锵说道:“小的愿意追随姑娘!如若有失职犯规,不必姑娘处置,我必自行处罚谢罪!”
“好。”
谢琬几不可闻地点头,“从今儿起,你的月钱从我这边支付,我给你十两银子月钱,每月初一从罗矩手上支取。”
“十两?!”
钱壮虽然走南闯北得多,可是听到这样的价钱还是吓了一跳。一两银子就够他们一家三口吃上半个月的了,想当初他曾经落魄时还曾经有过三十文钱过一个月的经历,眼下的十两银子于他,是什么概念?
谢琬平静地微笑道:“如果你真的能够做到我说的这些,当然值这个数。”
钱壮胸脯起伏起来,想了半日,居然觉得除了以往后的行动表达谢意,竟然并没有什么语言能够代表他此刻的心情。
他无言地冲谢琬抱了抱拳,站在了一侧阴影里。
这就等于表示,从此时开始,他已经进入了当值状态,从此时起,他已经成为了如同罗矩一样的她身边的心腹之人。
他侧头冲旁边的罗矩看了眼,罗矩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向他真诚而温善地笑了。
漂泊流离了一二十年,他最后竟是在这名不足八岁的小姑娘身边找到了位置。
这么多年里,他什么样奇人奇事没见过,即使授命于他的人尚且年幼而且还是个女流,他也觉得不是什么荒诞不经的事。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艰难。他需要的只是个安稳而且能够奉养到双亲的差事,天下人都不肯给他,而她不但能够给他,还器重着他,这就已经胜过了一切。
谢琬得了大将在侧,先前遇险的怒意一扫而空,随即让玉芳去安排住宿。
如今背后主使未曾查明,她留下来一可掩人耳目,防止打草惊蛇,二来半夜回府不但要惊动府里,还要引得谢琅担心,所以最省事的办法,便是这夜由玉芳陪着暂且歇在阁楼上。阁楼只有一条通道通往铺子外头,相对安全。
于是罗义回府向谢琅报了声平安,顺便拿了谢琬的妆奁盒子过来。
到了清早起来,罗升和钱老伯居然都来了,罗升听说昨夜他走后铺子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不由得后怕得腿都软了,见了钱壮又是作揖又是称谢,又是上香又是喊着菩萨,见得谢琬好端端地下楼来,又立马地埋怨起她不该为了把扇子还巴巴回铺子来。
谢琬安抚了他两句,去见钱老伯。
原来钱老伯正是因为钱壮彻夜未归,深怕他又在外冲动惹事,所以一大早便寻到了城里来,路过铺子里见着这里头比平时热闹,进来问了问,正好见到出来替谢琬买洗漱用具的罗矩,听说钱壮昨夜竟然也赶巧办了件好事,又听说谢琬收留他做了护卫,顿时禁不住老泪纵横。
谢琬言语劝慰钱老伯,并又半含半露地提起钱壮的身世,居然跟钱壮所说半点不差。
而且钱老伯对于那乡绅的恨意至今未消,说起钱壮当时被打和被捉入狱前的情形,也比他所说的惨烈得多,至此,她心中对钱壮的身份和经历最后的那点不确定便就此消去了,往后但凡出门,定自叫他贴身跟随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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