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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让爷爷像城里的老爷子们一样,早上出去打打太极,下午在树荫底下下下棋,打打茶围。

    可是爷爷不愿意下山,有人来请过爷爷,可是爷爷说了,他这辈子活就活在这山上,死就死在这山上。

    爷爷要在山里过一辈子,他就在山里陪爷爷一辈子。

    他可以陪爷爷打拳、下棋,渴了给他倒水,饿了给他做饭,闲了陪他聊天。他报农大,就是为了回家,在石头缝里种出钱来,让爷爷过的好一点,他已经想好了,自己买电动机,将山里的水抽到家里,买发电机天线,让爷爷也看上电视……

    他以优异的成绩从大学毕业,拒绝了许多诱人的工作岗位,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他无数次梦到见到爷爷时的情景,梦见爷爷见到他时闪着泪花的眼,合不拢的嘴……

    终于,汽车终于到了驶到了离家最近的站,他正准备歇一晚上山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宛如晴天霹雳的消息:泥石流!

    他脑中一片空白,耳朵里听到恍如火车行驶的轰隆轰隆的巨响……

    当他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背了几千里,用几乎全部积蓄买的东西扔下,疯了一样的向上山爬去……

    他已经什么都不愿去想,只要看一眼,看一眼……

    夜里视线模糊,加上雨后山路湿滑,当失魂落魄的江航掉下山崖时,他的泪才水汨汨而下。

    “爷爷……”眼泪和他的呼唤声被山风吹的粉碎,心中又悔又恨,无尽的不甘……

    他不后悔自己连夜山上,却恨极了自己跑去念什么大学,不该看着爷爷日日眼巴巴的守在山口等着邮递员,心疼手欠的将藏起的通知书拿了出来,不该在爷爷不吃不喝一天后,挨不住答应了爷爷去念什么大学,不该为了一本没什么用的毕业证,拖到现在才回家,不该总想着日后好好报答爷爷,日后日后,可笑的,哪里来的什么日后……

    他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但现在他怕,怕的浑身颤抖,怕的泪水横流……

    他怕,怕爷爷此刻正孤单单的埋在泥水下,不尽的痛楚孤单,他怕,怕爷爷活的好好的,却听到唯一亲人的死讯,失去了唯一的寄托和希望,他怕爷爷白天在他的坟前流下浑浊的泪水,他怕爷爷夜晚躺在床上,冰冷孤寒,辗转难以入眠,他怕爷爷一日日苍老下去,身边却连砍柴挑水的人都没有,他怕爷爷有一日会无声无息躺在地上死去,无人知晓……

    爷爷,爷爷,江航对不起你……

    江航在黄泉路上、三生石旁,等着您,等着下辈子再孝敬您……

    然而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不是在黄泉路上,而是被倒提在产婆的手上……

    是转世投胎,还是借尸还魂?他不愿去想,只是瞪大了看不清人影的眼睛,张大了耳朵,想看一眼电视,听一句新闻,找到一点零星的爷爷的消息。

    然而他很快绝望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他的时代!

    顿时心如死灰。

    脑海中只剩下爷爷颤颤巍巍的身影,爷爷含辛茹苦将他带大,从未享过他一天的福,他拼命的读书,是为了什么……

    让我回去,看一眼,看一眼……

    只要让我看一眼,看看爷爷是否平安,看看爷爷是否康健,便是立刻让我魂飞魄散了,也再所不惜。

    既然是不同的时空,那么两个时间的时间当是没有牵连的,或许再死一次,就能回到自己的时间,飘去看一眼……

    连孕妇心情不好,都会影响胎儿的发育,成人郁结于心,也会百病缠身,更何况刚出生的婴儿虽然五脏俱全,功能却都未发育完全,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正是无忧无虑甚至无知无觉长身体的时候,可他心思百结,甚至已经存了死志,身体如何能好?自然是一日弱过一日,到了三个月,大夫便通知预备后事。只是他偶尔一次清醒时,听到赵姨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带着声声诅咒,才想起自己这个身体,也是寄托了他父母全部希望的,自己虽然不愿活着,却不能害死了人家的孩子,便是爷爷,也不许他做这样丧良心的事,何况便是一死,也未必能回得去,也许有更稳妥的法子。

    这世上既然有他这样的孤魂野鬼存在,便该有可以驱邪捉鬼的高人,待自己稍大一些,找到那样的人,送自己回自己的时代,将身体还给人家孩子。

    虽然下定了决心,但这孩子的身体已经被自己毁了,连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两说,他一个婴儿能做什么?想起爷爷小时候教自己的一门养神炼气的法门,便死马当做活马医,练了起来,终于捡回了一条小命,磕磕绊绊的活到了现在,身体仍弱的很,五岁的孩子看上去像三四岁一般。

    这五年来,他也渐渐知道了,这里似乎是清朝,却和他了解的那个清朝相差甚远,而这个身体的主人竟是那个似是而非的红楼梦中的庶子贾环。

    但这和他没有关系,那个整日咒骂的妇人与他无关,那个面慈心狠的夫人与他无关,那个对他置若罔闻的老爷与他无关,那个对他冷淡漠然的小姐与他无关,那些阳奉阴违的丫头们与他无关,这只是这个身体的家人而已。

    他只在思恋爷爷,一日胜过一日,但他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出去找什么能人?终于等到开蒙,因着前世的根基,在学堂写出几个略略工整些的字被夫子夸了几句后,连着十多日被王夫人唤去在昏暗的灯光下抄写佛经,他终于想到了一条路。

    以出家为由,寻觅高僧。

    “周大娘来了。”门口传来一声招呼,江航精神一震,睁开眼睛。

    赵姨娘色厉内荏的声音响起:“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周瑞家的礼貌中带着不屑,道:“老爷太太有令,三少爷病的厉害,送他出庄养病。”

    赵姨娘的声音变的尖利:“不去,不去!我们环儿哪里都不去,你们休想带走我的环儿……”

    周瑞家的道:“难道赵姨娘想要违背太太的意思?”

    赵姨娘噎了一下,又厉声道:“环儿也是老爷的孩子,你们敢这样对他,回头我告诉老爷,看不一个个揭了你们的皮!”

    周瑞家的道:“好叫姨娘知道,这件事就是老爷决定的,外面马车正等着呢,送三公子去庄上的人可是老爷亲自安排的。”

    “我不信!”赵姨娘跌坐在地上:“我不信,环儿是他的儿子……他不会……”

    江航被周瑞家的抱出内室时,她仍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直到他们走出大门,赵姨娘才跌跌撞撞的追了出来:“环儿,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