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记忆与痛楚呼啸而来,让他难以抑制地想要大口喘息、想要大哭大闹一场。
可是还不行。
时机不对,场合不对,什么都不对。
他面前的费渡好似一道人形的封印,强行拽住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强行将他几欲脱壳而出的魂魄塞回躯壳里。
肖海洋仿佛听见自己的皮囊一寸一寸撕裂的声音,他觉得太痛苦了。
这让他六亲不认地瞪向费渡,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怨恨起对方来。
可是费渡的目光纹丝不动,像两根叫人无法挣脱的钉子,无视对方一切情绪,牢牢地钉着他,禁锢着他。
费渡无声地竖起一根食指,极轻极轻地冲肖海洋摇了一下头,动了动嘴唇,口型在说:“给我忍着。”
骆闻舟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浊气,继续问:“孙家兴——也就是那个出狱以后化名‘孙新’,在蜂巢当迎宾司机的前诈骗犯——他交代说,你经常私下里用他的车?”
“对。”卢国盛点点头,“那个人胆小,又好说话,他知道我是谁,一开始有点怕我,后来有一次提起来,好像是家里小孩有病才干这一行的,都是当爹的,我就跟他聊过几次小孩,渐渐也熟了,他需要钱,我前前后后地给过他不少钱,让他私下里给我开车,我去看我女儿,看了就走,不让她知道。”
骆闻舟问:“你的钱是哪来的?”
卢国盛悠然地弹了弹烟灰:“我是蜂巢的‘电工’,他们按月会发工资给我。不太多,我估计跟你们警察收入差不多,不过我没有花钱的地方,攒钱也没用。”
“蜂巢白养你们?”
“不白养,”卢国盛说,“我们和那些偷鸡摸狗的小喽啰不一样,我们是做要紧事的,是真正给他们赚钱的人。”
“什么是要紧事?赚谁的钱?”
“真正的客户,活儿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活差事,一种是死差事。死差事一般就是有去无回了,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去接,有点类似于新闻里说的那种自杀式袭击——只不过往身上绑炸弹的那种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我们这个活儿要干得让所有人不知道,比如人造一场车祸,撞人的和被撞的谁也不认识谁,都死了,这个事看着就是一场事故,到交警那就结束了,不会招人查。”
“活差事更复杂一点,首先一条,接活儿的人自己得有名,无名小卒不行——比如我,倒退十年,本地没几个不知道327国道的,”卢国盛说到这里,还颇有些不可名状的洋洋得意,“其次,做事的时候要故意暴露出自己来,就是要让警察来了一看就知道是你干的,明白吧?”
骆闻舟:“为什么?”
“为了保护委托客户啊,”卢国盛说,“有人死了,你们警察不是第一时间会去查利害关系人么?我们事情做完以后,第二天报纸上登出来的必须得是‘某在逃犯流窜至本地,为劫财杀人害命’这种,把你们的视线转移走了,客户那边当然就消停了,反正你们也抓不着我们。这种活儿就得干得利索,我们动手之前都有人专门策划,要么一旦警察怀疑到了客户头上,我们就没用了,只能出来给人顶缸,有再多的钱也花不着,这叫‘生死有命’,也挺刺激吧?”
撞死周峻茂的,接的应该就是郑凯风的“死差事”,而卢国盛杀冯斌,应该是属于“活差事”——假设魏文川雇他杀人走得是“正当程序”。
骆闻舟沉声问:“所谓的客户都有谁?”
卢国盛摇摇头:“不知道,都是大老板,不会跟我们这些人直接接触的。”
据说费承宇在位时,分明是个眼光毒辣的精明人,却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投过不少“稳赔不赚”的生意,此外,还有捐款途径,以合作名义给的利益输送、虚假阴阳合同、巨额海外洗钱资金……他们用这种方式悄无声息地养着一个蛰伏在暗处的怪物,不涉及明面上的资金往来,比低级的买凶杀人要隐秘无数倍。
“那我问点你知道的,”骆闻舟敲了敲桌子,示意旁边已经听呆了的书记员集中精力,“卢国盛,钟鼓楼景区里的少年冯斌,被害当天,现场监控中拍到了你的脸,尸体和当年327案的第三个受害人陆裕的处理方式一模一样,现场还留有你的指纹,你有什么话说?”
“没有,”卢国盛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干的。”
“你认识冯斌吗?”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谁让你这么干的?”
“既然都被你们抓住了,我总归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好隐瞒的,”卢国盛说,“一个小子,叫‘魏文川’,是个富二代,他们家在蜂巢也有点股份,去过蜂巢,我去蜂巢找车的时候被他盯上的……那小子很不是东西,他认出我来了。”
骆闻舟神色一动:“魏文川认出你?”
“有一天他在员工通道里堵住我,对我说‘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那天我在学校附近看见你偷偷跟踪我同学了,我认识蜂巢的车。’”
骆闻舟皱起眉——这未免太巧了。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杀了他,”卢国盛咧了一下嘴,“可是他拿出了一个手机,说他已经把录音和我的照片传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我不懂这些小孩的新玩意――他说是他爸爸出钱养着我们,让我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所有人都会立刻知道我的秘密。”
骆闻舟:“他要你干什么?”
“一开始没让我干什么,就是偶尔缠着我给他讲杀过的人,还刨根问题,问我杀人时的感受,说是觉得很有意思……这些闲得无聊的小崽子。我一直在想办法摆脱他,但是有一天,那小子拿来一份亲自鉴定书,对我说‘原来梁右京不是梁校董亲生的,是你的种’。”卢国盛一直是惫懒而平静的,只有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有了些波动。
“这事不能让人知道,就连孙新也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我跟姓梁的有仇,没事去盯梢他女儿,是想报复他们。”卢国盛说,“那些人养活你不白养,你的老婆孩子、有一点关系的人都在他们的视线里,别说我们,就连孙新他们这种喽啰都是一样——我不能让她被这些人盯上。不瞒你说,我这些年也不是没找过其他的女人,想让她们给我留个种,可是一夜情的女人都鬼精鬼精的,又吃药又什么,不乐意给你生孩子,可要养个情人呢,不等怀上就会被他们发现。我们老卢家没人了,那是我们家正根,没有她,香火不就断了吗?”
饶是骆闻舟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无言以对。
这个人,杀人越货、心狠手辣,对人命与狗命一视同仁——全都当闹着玩似的。
什么父母兄弟、亲朋好友,他一概没有感情,一概无动于衷,唯独在乎梁右京这么个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