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从他腰侧穿过,握住了缰绳,声音幽幽地落在他的耳畔,寇落苼道:“县主,这马便交给在下吧。”
不知是否是错觉,一瞬间,寇落苼觉得小县令晃得更厉害了。傅云书结结巴巴地说:“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拘谨。”
寇落苼笑了笑,从善如流,“傅兄。”
傅云书抿了抿嘴,道:“寇兄。”他忽然觉得耳根莫名的痒,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寇落苼顺着望过去,看见了他烧得通红的耳垂。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红彤彤的耳垂,寇落苼嘴角微翘,道:“傅兄,难道我不算外人吗?”
傅云书一怔,捏着耳垂的手缓缓放下,半晌才说:“……只有你我时,你自然不是外人。”
寇落苼问:“若有旁人在呢?”
傅云书轻声道:“那你更不是外人了。”
如失手打翻五味瓶,万般滋味皆落心头,浸得寇落苼一时恍惚,待回过神来,再看近在眼前的小县令,依旧是白白净净的脸蛋儿,清清秀秀的眉眼,却莫名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看着看着,他忽然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嘴唇若有若无地贴近傅云书的耳畔,哑声道:“多谢县主。”
傅云书一个激灵,耳根愈红,脑袋缩向胸口,道:“没……没什么……”
两人便是如此回到了九合县。
作者有话要说:
傅云书:同我回去。
寇落苼:不要。
《落草师爷》全文完
第6章 庙堂之高(六)
寇落苼漂泊江湖居无定所,在傅云书的极力邀请下,自然而然地住进了县令府,与小县令的房间隔着一道天井,一抬头,就能望见对面的窗户。
他有些认床,没能躺在群鹰寨那张舒适的虎皮褥子上,辗转反侧了半夜,好不容易积攒了些许困意,朦朦胧胧间一个激灵,又瞬间清醒。于是干脆坐起身,想着去倒杯水喝,一扭头,却发现小县令房间的窗户还亮着。
寇落苼看了片刻,随即披衣起身,举着烛台,趿着鞋子,踏过走廊,在小县令房门上叩了三响。
里面传来小县令的声音,道:“是谁?”
寇落苼道:“傅兄,是我。”
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傅云书就站在门后,身上套着件松松垮垮的便服,诧异地望着寇落苼,他问:“寇兄,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还没睡?”
寇落苼道:“傅兄不也没睡?”
傅云书一愣,苦笑着摇摇头,“睡前翻了下赋税账本,越看越心惊,哪里还能睡得着?”
“怎么了?”说话间,寇落苼已自觉跨进了傅云书的门槛,从他手里接过门把手,反手把门关上,将自己与傅云书关在一片烛火通明中,“发现前任县令贪污亏空?”
傅云书摇摇头,道:“若只是亏空,便也罢了。”顿了顿,无奈地叹气道:“令我心惊的是,九合县,就连能被亏空的钱,都不太有了。”他歪了下脑袋,嘲讽地笑笑,“我原先还揣测,钱宇之所以入狱,是因为他贪污太过的缘故,没想到还真错怪他了。”
寇落苼一挑眉,问:“钱宇未曾贪污?”
“若九合县原有两分钱,经钱宇一役,仅剩一分。”傅云书道:“从数目上看,贪污不算多,但却将九合县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元气,生吞一半。如今的九合县,唯有一线生机。”
唯有剿匪。
寇落苼对小县令的心思心知肚明,便顺着他的意思道:“可若以九合县目前的实力出兵剿匪,只怕十有八九,会无功而返。”
“不是十有八九,”傅云书摇摇头,“是十之有十,且无功而返便也罢了,我怕的是,非但一无所获,反倒损兵折将。你在剿匪一文中写,若欲剿匪,必先富民,民贫,则无师可出、无兵可遣……寇兄,”傅云书抬头望着寇落苼,眼里亮晶晶的,映着烛火明灭,“你在此地游历许久,可有何强兵富民之良策?”
寇落苼反问:“县主到任前,可曾便服私访?可知九合县某乡某村民风如何?可知各地大概种植什么庄稼?收成如何?何处乡村较为富有?又为何富有?”
“我……”傅云书被问得哑口无言。
寇落苼道:“因九合县贫,即便群鹰寨就在县外不过几里的金雕山上,寨子里的土匪也懒得光顾。县中百姓因惧怕土匪而不敢出门行商,但又因土匪不曾前来扰民而心怀侥幸、不思进取,长此以往,土匪常在,而百姓常贫——县主该做的,就是打破这一僵局。”
“可……可是,九合县中,土地贫瘠,一无特产,二无……”傅云书小声地试图辩解,说到最后,自己也渐渐地没了声响,静默片刻,他道:“是我失职,接任至今,自觉思索许久、准备良多,其实都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非亲眼所见,如何能知事之真实?”
寇落苼道:“即便亲眼所见,也并非一定眼见为实。”
傅云书忽然抬起头来看他。寇落苼轻轻地笑起来,抬起双手按在傅云书的肩膀上,道:“你进九合县之前,便路遇山贼,性命攸关之时,自当保命为上。待上任之后,县衙琐事诸多,无暇顾及其他,这也是平常事,你无需太过自责。”
傅云书望着他喃喃地道:“寇兄……”
寇落苼道:“无论是剿匪还是富民,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事。待你得空,我陪你将九合转一遭,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寇落苼推着傅云书倒退几步,将他轻轻按坐在床上,“先好好睡一觉。”
吹灭烛火,合上房门,原本灯火通明的房间瞬间落入昏暗。
傅云书独自缩在被窝里,此时尚是春日,夜里凉气幽幽,脸颊却不知为何火热,连同被寇落苼触碰过的肩膀,像沾了火星子的干草,熊熊燃烧。他安静地平躺着,支着耳朵认认真真地听,终于隐约听见一声房门开阖的轻响,悄悄撑起身子朝外看,对面的房间里灯火只亮了一会儿就很快熄灭了。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他松了口气,重新躺下,躺了很久,终于没能忍住,一把将被子扯过头顶,让自己陷入全然的黑暗。
将手头的事大概处理完后,傅云书召来县衙两位主力,表达了自己想便服出巡视察民情的意思。
许孟惊诧地道:“大人初到九合不久,不必如此焦急,且县门虽有设限,但县外山贼若执意进入,仍是防不胜防,即便身处县内,亦非万无一失。大人身份尊贵,切不可置自己于险境之中!”
赵辞疾也不太认同,劝道:“大人体恤百姓是好事,但并不急于一时,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傅云书虽未曾经历官场沉浮,但长在相府,从小耳濡目染,也晓得本朝的规矩,提出的事一旦被划入“从长计议”,便从此遥遥无期。往后一仰,靠上椅背,傅云书的左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