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再次睁开眼睛,会是这样一幅景象。
那个他熟悉不过的少年趴在他身旁,衣衫破碎,一双眼睛肿成了桃子,白皙的肌肤上青紫斑驳,一只手却还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猫儿……
少有的,叶昭大脑一片空白。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
依旧是满目狼藉。
不是噩梦啊……叶昭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不知是因为宿醉,还是因为眼前的景象。
我怎么会和猫儿……
他努力去回忆昨晚的情景,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一点线索。
或许是老天都在和叶昭作对,在他试图把那只手从自己衣襟上挪开时,昏睡的少年睁开了眼睛。
“……”
“阿,阿昭……”
圆圆的杏仁儿眼红彤彤的,豆大的泪珠迅速凝聚,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叶昭想了很多承渊可能的反应,指责,怒骂甚至拳脚相向,却唯独没想到他会哭。
“对,对不起,”勉强冷静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慌乱起来,叶昭生平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能想到的只有道歉:“昨晚我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
却没料到这一句话说出口,那杏仁儿眼中打着转的泪水瞬间如掉了线的珠子,接连不断地落下。
“你,你不想负责么……”
“我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不,我是说……我的意思是……”
叶昭捏着衣袖给承渊擦眼泪,然而在炼丹时无比灵活的手,此刻却显得那样笨拙。不多时,他的袖子就湿透了,承渊脸上却还满是泪。
“猫儿,猫儿你别哭了……”
“我负责,我负责!”
“我负责啊你快别哭了……”
彼时的叶昭尚不知道,这一句承诺出口,便成了此生再也斩不断的羁绊。
叶昭牵着承渊的手站在叶老爷子面前,宣称要对他负责时,这位德高望重的长离太上长老只觉得眼前一黑。
按捺着火气哄走傻白甜的儿子,叶老爷子脸刷得拉了下来:“殿下是前辈大能,何苦戏弄犬子?”就差没指着鼻子骂承渊老牛吃嫩草了。
承渊眉梢一挑,没有半分在叶昭面前的软糯:“老爷子是觉得本座不配做阿昭的道侣?”
“犬子道微德薄,殿下还是另寻良配吧。”叶老爷子也一点都不客气——事实上,他觉得眼前这白虎妖王一口一个“阿昭”不入耳至极。
承渊却并不怎么识趣:“本座正有一桩机缘想送给阿昭。”
“道门不是一直眼馋西方山林中的天材地宝么?若以阿昭为质,归泽山府可与长离订约,开放一部分山林。”
叶老爷子眼神一凝,定定看着承渊。默然良久,他方才缓缓道:“妖族多喜以我人族修士为食,你如何保证阿昭的安全?”
承渊便知道,这位老爷子心动了。
这些日子,承渊一点一点软化叶昭心防的同时,也在琢磨叶昭如今的处境。不比妖族以血脉论尊卑,人族修炼更多靠的是后天的努力。叶昭在长离看似风光八面,实则处境尴尬地很——年纪小、修为不高,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凭什么让那些骄傲的长离弟子持晚辈礼?长离作为道门圣地之一,有天赋的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叶昭的天赋更好些,也不足以让人另眼相看。
先前的种种事端虽说是承渊惹事在先,但也能说明在这座南海仙山中,看不顺眼叶昭的人着实不少。
而让叶昭前往西极,一方面可以让他在远离南海的地方从容成长,一方面也能让他积累一笔厚厚的功绩,由不得叶老爷子不动心。
承渊笑了笑,道:“本座看上的人,大约是没有哪个妖敢放肆的。您老若不放心,也可以为阿昭多多布置后路,本座必不阻挠。”
叶老爷子捏着胡子思忖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这个说法:“不知这‘归泽山府’是哪位大能所立?所在何处?为何贫道从未听闻?“
“呃……您老没听说过是正常的,“承渊顿了顿,面上终于露出讪讪之色,”等本座回去就有了。”
叶老爷子手一抖,生生扯下来一根胡须。
第13章 chapter12
\"归泽山府\"什么的,确实就是承渊随口一扯。前面说过,承渊平生胸无大志,惟愿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过清净日子。甚至,单看承渊如今长年累月地死赖在长离不走,就知道在如今的妖王殿下心目中,“守着阿昭”是要比“守着地盘”更重要的事。
事实上,等到他将叶昭拐出长离、“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时候,旧时的手下已经凋零地不成样子,领地也被几位邻居鲸吞蚕食了不少。
当熟悉的虎啸再次响彻这片山林,妖怪们重新聚拢在白虎妖王座下,苦尽甘来的欢欣雀跃之后,各色目光便落在叶昭这位“妖王夫人”身上。
可想而知,这些目光大多并不是善意的。莫说叶昭修为不高,此时又背了个“红颜祸水”名头,白白嫩嫩的人类修士,于这些修行成百上千年的妖族而言,正是绝佳的口粮。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与他那在察言观色一道上毫无造诣、也不懂得体会言外之意的饲主不同,妖王殿下虎目一扫,便知道自己手下这帮妖怪在想些什么。
塞了一堆库藏给叶昭,看着人欢欢喜喜地进了丹室,承渊扭头便警告了三四个想要算计叶昭的,揍了五六个对叶昭语出不敬的,打死了七八个对叶昭流口水的……这片山林生生被他压着,臣服在叶昭脚下。
这一切自然是瞒着叶昭进行的。当叶昭从丹室出来,看到的就是憨厚的黑熊,狡黠的狐狸,率直的豹子……便是以叶昭之娇生惯养,幼年时父亲的睡前故事里也没有这般温馨和谐的情景。
“承渊。”
“嗯?”
“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的。”
叶昭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天真良善,却也不是真的傻,认为全世界都对他怀着善意——他正是被同门的恶意伤了心,方才听了承渊蛊惑、离家万里来到这片山林。
承渊却笑了。
大白虎在叶昭身畔卧下,庞大的身躯围成了一个圈,环着心爱的人儿。
“我把你带到这边,自然要保证你的安全。”
或许是被咫尺之遥的温暖身躯所吸引,或许是独在异乡到底让人孤单惧怕,叶昭跪坐下来,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地靠在了大白虎身上。
那一刻,周身血液奔腾欢呼,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渴望,渴望与这人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好揉进血肉里再分不出彼此。承渊却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稍稍翻过身体,让叶昭可以舒服地枕着自己的肚子。
“猫儿……”
“……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