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来了,她的父母终于风风光光地将她嫁了出去。那一天,从当时的照片上可以看到,王家小姐可美了,像坠落凡间的仙女,每到一处都能引起众人的关注。梦幻的婚礼,慈目的家人,祝福的亲友。她被爱和祝福包围着,然而在她眼里,人们却看不到一丝激动和热情。
婚后的生活按照美满模式进行着。夫妻相敬如宾,公婆慈眉善目。没多久,张夫人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张夫人看着自己如掌上明珠般宠爱的女儿,心想一定不能让她重蹈自己的覆辙。
只是对生活重燃的热忱并没有持续多久,压垮张夫人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就如晴天霹雳一般,迎头盖脸向她劈砍下来。
有一天,张先生领回家一个比自己女儿还大一点的女孩儿。说,这个小女孩儿的妈妈去世了,留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他看她可怜,就带回家里了。这个小女孩儿,大概五六岁大,已经到了上学年龄。机灵的长相,几乎和张先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张夫人看着这个突如其来,闯进她生活里的小女孩儿,不知如何是好,她竟然被一个小孩儿给吓傻了。
来到张夫人家的小女孩儿,没有一点认生的害羞。熟练地叫着张先生‘爸爸’,在公婆面前也表现得大方得体,没有丝毫扭捏。在小女孩儿面前的张夫人,反而显得像一只吓破了胆的小白兔,别扭得乱了阵脚。她带着自己女儿赶紧回到娘家,她需要母亲的帮助,传授她应对的方法。母亲得知此事,大为光火。母亲让她留在娘家,自己去找丈夫和公婆谈判。谈判回来后的母亲像变了一个人,她告诉公主,婚姻就是夫妻双方相互妥协的过程,既然现在一家人相亲相爱,就没必要为一个可怜又无辜的孩子惹出任何矛盾。母亲让她善待这个女孩儿,要像爱自己的小女儿一样爱护这个女孩儿。只有这样,丈夫和公婆就会更加珍惜疼爱她和她的女儿。张夫人意识到,她以往生活所依赖的全部哲学在这一刻轰然坍塌了。茫然四顾却看不到半点希望的张夫人,带着母亲的话,带着自己的孩子回了张家。她那愚蠢的母亲怎么会知道,正是她愚昧的教导成就了女儿人生往后几十年的万劫不复。
带回家的小女孩儿不仅在长相上像她爸爸,在攻心的技能上也完美地继承了张家的衣钵。在她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开始懂事之初,每当她们俩独处时,她就会反复告诉她:你的妈妈不是什么贤淑的大小姐,她其实是只狐狸精。她勾引了我的爸爸,让我爸爸背着我妈在外面有了二房。我的妈妈用尽千方百计都无法挽回我的爸爸后,终于被逼上绝路,用自己的死换回了我的爸爸对我的关注。于是,我的爸爸良心发现,但为时已晚。我爸爸没办法,才将我交给了二房的狐狸精养育。
女孩儿告诉她懵懵懂懂的妹妹,狐狸精是该死的害人精。她为自己寄养在害人精的家里感到恶心。她寄居于此的目的不过是在等,等到合适的契机,她就会报复这只破坏了她家庭的狐狸精以及狐狸精的野孩子。因此,从很小开始,张家的小妹妹就心怀怨恨和恐惧。她恨那个叫爸爸的男人始乱终弃;她恨那个疼爱她的妈妈不守妇道;她更害怕这个满腔怨念的姐姐,有一天会害死她和她妈妈。不过,好在,这一天终究不会到来。
因为没过几年,张先生又带了另外一个孩子回家。这一次是个让所有人,除了张夫人和两个女儿,喜出望外地儿子。
一个男孩儿意味着什么,这背后的曲折不需要细讲,听故事的谢言也能感同身受。
到这时,那位已经长大了的姐姐终于意识到,谁是这个家里真正的受害者,谁才是那该死的狐狸精,谁又是这一系列罪恶的始作俑者。
只是这时的张夫人早已心如死灰,面对丈夫带回的第二个私生子,她可以视而不见地允许他光明正大地存在。只是苦了两个女孩儿,原本该有的来自父亲和祖辈的关爱,瞬间因为男孩儿的到来,被剥夺不在。
故事听到这儿,谢言顿时理解了张毛毛低调不接受采访,网上没有她详细介绍的原因。如此不堪的家世,一旦被揭露出来,会给她以及她家里带来多大的负担。同时,她回想起上次在华亭,张毛毛恍惚的举止。那个充满谎言和梦魇的出生之地,带给她的净是不堪入目的回忆。
“毛毛…”
“你不用说安慰我的话哦!”
躺在床上,谢言搂着张毛毛。泪水打湿了她胸前平坦的空地。
“安慰的话,我不说。但我可以提问吗?”
张毛毛点点头。
“你的…姐姐后来有伤害你们吗?”
“她想要造成的伤害虽然没有以她想要的方式呈现,不过在程度上也差不了太远。我妈的懦弱,让我对她同情不起来。至于我爸,更没什么好说的。姐姐后来出国念书去了,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她了。我想,当年揭露的真相,对她的打击更大吧。”
“那个弟弟呢?”
“我跟他不熟,毕竟我比他大很多。大学后,我就离开家再也没回去过。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了。”
“你和你爸妈没再联系了?”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们今天联系了,跟我妈。”
“你爸…”
“今天早上,他心脏病突发,死了。”
谢言又看了一眼手机,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她问张毛毛吃饭没,对方一直没有回复,谢言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问她,又害怕对方正在忙,自己去电话反而添乱。这几天张毛毛和谢言的联系变得稀疏起来,不再像头两天那样随时保持着联系。谢言发的信息,时隔很久才会收到回复。回复里,也只是简要的几个字。谢言猜测,她这几天肯定是忙得不可开交吧。前天在电话里,张毛毛说自己会比预计的时间晚回平城。因为财产的问题,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她本无心于此,怎奈自己是她爸唯一婚生子,法律意义上,除了她妈以外的第二个合法顺位继承人。她妈早就没了生命力,活着也不过是在等死。她爸又死得匆忙,没有交待遗嘱。她妈一句话,张毛毛便成了巨额财产的唯一继承人。这直接导致了她成为一干人等的众矢之的,想走也就没那么容易。
电话里,虽然张毛毛已经尽力避开人群,找一个安静的位置和谢言说话。但隔着听筒,谢言也能听到那一头人声鼎沸,争吵的声音。
“这些人在吵什么啊?”
“财产分割。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想让他们自己分了去。如何分,就成了问题。”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谢言说着话,不自觉地撅起乐嘴。虽然才分开两天时间,但她好想她啊。
“他们先谈好了,找律师写好文件,我签了字,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