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猎物。我想是不是杀怪杀出失心疯了,这副不正常的模样着实令人不放心。
他愈近愈疾,最后几乎是蹬起扑将过来。我将悬铃抵在他颔下,他猛然抬头,一脸红紫的筋块,一双阴郁的眼眶,我离得那么近,一眼望进去,连眼珠子都看不到。他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长得包住了下巴,嘴角裂得毫无极限,长舌如蛇,此情此景足够让我毫无杂念地往他额上拍符咒。他瞬间仰头散退数步,我又扔了一堆恶鬼符、鬼爆符,将他这张吓死人的鬼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他被恶灵附身了。”身后响起燕公子的声音,我邪气地笑起来:“贫道恭候多时了。”握紧悬铃,当头急摇数下,对着安周劈头盖脸地发了一道清心咒,又相继放了一道冥气和天冲法咒,足够折磨得他死去活来。阴鬼最怕的是九幽之力的缠绕,我这一对阵下药,不怕那附身的恶鬼不出来。果然,破体而出的恶鬼不敌缠身的冥力,满地鬼叫。见此机会,我一不做二不休地抬铃趁机吸了它的三魂七魄,一气呵成。
安周被吸了阳气,昏了半天功夫,待他苏醒时,皮肤和身体各部件都恢复了正常。他看着满地的符咒又看了看我,脑子里既是混沌又是清明,最终也没说出什么,但此仇他记了我好一阵子。
“你去城里看看是否还有生还者,或是隐匿的阴灵。”燕公子突然和我说道。我看了一眼城内的光景,太黑了,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生命,何况鬼怪。所有人都在城外,假如城内真有阴灵藏匿,实是祸患。我看了看虚弱的安周,摇头道:“不行,留你们在这里,绝对不靠谱。”
“一起去吧,这里其实安全系数低得可以,黑灯瞎火一不小心就失足而死了。”安周一手祭出火葫芦,发出红光像极了耀眼的灯笼,将四周照得明亮起来。他话说对了一半,这里不安全,但失足的只能是摇摇晃晃的他。
我询问了燕公子的意思,他没有多加考虑,只是点了点头,要我前头带路,安周殿后。一路我也尝试将自己的法宝点亮,却发现它在这种天气之下亮得渗人,绀青色的光,像九幽之下的鬼火,完全不比安周的火葫芦温暖。恰巧在我亮起法宝的时候,我转头望了一眼燕公子,顿时令我自己打了个寒战。他清幽的面目、冷冽的气质,被雨水冲淋得愈显颀修的身段,此刻在绀青的光下,很是惊心动魄。
我扭头灭了法宝的光,专心探着路。安周在身后弱弱地问:“公子,雪蜃为何放心留下你一个人?”我听了也疑惑起来,他独自一人的情况实为少数,不免侧耳去听,却听他说:“冯姑娘不是在么。”
我心里紧了紧,回头庄重地看着他:“公子,人命关天啊,你不能这么信任我。”我的反应算是平淡了,某种程度是在开玩笑,如果我将他的信任当回事,也许现在应该是定在原地。公子凝视我一会儿道:“我曾说过收你入燕庄,你不是忘了吧?”
我于是就定在了原地。他与自己打过一个赌,我从未觉得这个赌有何意义。但在他的角度上想,我若是活生生的一个僵尸,对他未必无利。后来我又想通,我若是不小心死了,那九大法宝就缺失了一个主人。他赌了前前后后,为的只是留下我的性命,他希望我不死。但那不过是当时的一句玩笑话,如今我活得好好的,不必在他的庇护下生存,他也不必将我看得那么重。
我停下,他们也停下,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而他们都皱起了眉头。才发现人已走到了街心,四周是破败的房屋,大雨逐渐细小,只有狂风还在。阴沉萧索的景色,在红光之下像极了恐怖城。不知何处传来微弱的呜咽声,在风中破碎不堪,一点一点地传入我们敏感的耳膜。
燕公子指了一间几乎坍塌的屋子,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听得出来是人息,但不知周围是否有不明的东西,我们靠近时显得很谨慎。在门口处,我摆手让他们原地待着,地方太小,我自己进去就够了。悬铃亮起,清冷地照出一个方圆,我依稀觉得此处甚是熟悉,当看到满地散落的药瓶,才知道竟是医馆。
角落里,趴伏着一个女子的身影,背上全是血。我心里猜到是谁,几步上前翻看,露出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庞,吓得我愣了好一会儿。她半睁着眼,口中发出呜咽,已是虚弱得说不出话,一看到我就死命抓着,像是要我救她。
“素姑娘?”她的名字里真的有个素字,我一向是这样唤她的。
她眨着眼,极其细微地点了头。我将她安置在一处,检查了整个医馆,确认没有危险才让公子和安周进来。又找来药品和干净的衣衫,凭着在友丹身上学到的一点蒜皮医术,将素姑娘里里外外包扎了一遍,只是那张脸,我无论如何也不知怎么弄,还是她自己忍着疼教我洒了药粉。
我刚给她缠完绷带,她的眼里就流了两行泪,她哑着嗓子说了什么,我凑得很近时,才听到是“燕禾,燕禾……”我呆呆地看着她,我问:“你想见他?”她细细地回了一声嗯。
当日离开医馆时,她很舍不得,我是明白的。只是没想到她会喜欢上乡长,喜欢上只见过一次真面目的男人。我体会不到所谓的一见钟情,但她此时的痛苦令我不知所措,不知原因。
安周适时恢复了体力,我给他封了好几道符咒,他留下照顾素姑娘,我和燕公子则出了城。堆尸如山的南郊,只看得到散落各处的法宝的光芒,以及雪蜃锋利的音刃。我以铃声为信,将她引来,留下他主仆二人,自己加入了战斗。
我以为这一场厮杀会到天荒地老,却不知是洪水也会干涸,又或者是卫微和妹子终于撼动了暗中操纵的巫师。只见恶灵散退,妖物回头,雨停雷消,天光骤亮。像是又一场梦,梦醒时分,眨眼不见了一地的尸骨。
我们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地仰头沐浴着明媚的阳光。生命里所有的真真假假,将我们包围得密不透风,我们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我们厮杀、伤害,到头来连个成果都不曾留下,只有破坏后的残垣断壁可供我们黯然神伤,我不知这究竟为了什么。
卫微和妹子从阴山出来时,身后还跟着乡长。阴山里巫师如何催法引来邪物破城,这三人又是如何应对,我们都不知道,但过程一定不比我们轻松。因为妹子身上挂了一圈彩,他几乎是被卫微抱出来的。
我望着乡长,他的嘴角有擦拭不净的血渍,没有显而易见的伤口,但眉心皱得很深。他自己凭虚画了一道符,我看着那道金色的符文隐入他的体内,实在是比我用符纸环保简便得多,下定决心要向他讨教来。但我看着他冰冷虚假的脸,突然觉得很难过。
☆、第五十二回 初入黑松
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