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倒好像不有点什么都不行了。
陆锦惜人在原地,无奈之余,却是立刻就想起了自己上次在翰墨轩那悄然抽回的手,一个小把戏。
怎么觉得……
此时此刻,顾觉非也是故意把陈饭支走,把“本来没有什么”变成了“好像有点什么”呢?
看着眼前这一扇虚掩的门,陆锦惜心底莫名生出一种警惕之感,脑子里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
但最终还没等她考虑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得“吱呀”一声响。
门竟开了!
一声浅淡的轻笑,就在她身前不远处响起:“都到门口了,夫人还不进来,可是嫌觉非礼数不周?”
是顾觉非。
他两手轻轻搭在门上,依旧没有披着素日常有的鹤氅;一身浅青长袍简单,有一点浮云隐鹤的味道;一条银丝革带束腰,偏有越见丰朗。
长眉墨画,眸若漆点。
一派的清隽从容,渊渟岳峙。
已经是那样赏心悦目,令人如沐春风。
在瞧见陆锦惜的那一刹那,他一潭浓墨似平静的眼底,忽然掠过了一层淡淡的光华,却又好似凝聚着不散的浓雾。
分明望着她,倒映着她的身影。
可这一刻,陆锦惜不知怎么,竟觉得很模糊,隐约藏着点什么,分辨不清。
她怔了一下。
可还不等她看清,顾觉非便好似已察觉到了她的探究,于是淡淡一垂眸,浓长的眼睫垂下,阻挡了她的视线。
他侧身一让:“夫人请进。”
好像,的确有点不对劲。
陆锦惜的心跳,无端端有些加快,老觉得有些不安。但这一棵老草都把道让开了,她没理由不进去啊。
毕竟……
她先前还在想,要让顾觉非这自寻死路的,知道知道感情的“美好”与“残酷”。
即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是她吃亏。
心底这么个念头闪过,那片刻的迟疑,便这样轻而易举地打消了。
陆锦惜唇边挂上三分暖风晴雪似的笑意,但道一声“大公子客气”,便迈过了门,向里头一打量。
屋子不大,但确合门口挂着的“竹”字。
紫檀木仿竹长方桌上,摆着一套烧制成竹节模样的青瓷茶具,后头排着几张竹制六角扶手椅,开着窗前垂着一卷湘妃竹帘。
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琴台,上头搁着一架五弦琴。
一支苍蓝的竹节形玉笛,就随意地斜放在琴旁,压在一张折起来的、隐约看得见翰墨痕迹的宣纸上。
陆锦惜的目光,自然在那一页纸上,多停留了片刻。
她不由得想起先前陈饭说的话来,听见背后顾觉非正在合门,于是问道:“大公子此番让我前来,说是第二轮题试答卷的结果已经出来。可我家迟哥儿是什么模样,我再清楚不过的。第一轮他必定交的白卷。大公子这样做,便不怕太过引人非议吗?”
非议?
顾觉非才刚刚将门合上,听见这一句,那搭在门扇微凉竹节雕刻上的手指,却是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他没忍住,回眸看她。
陆锦惜站得很近,就在门内两步远的地方,并不乱走,只等着他这个“东道主”来引路。
明明只是这样简单的站在那里,周身却似笼着十里风华。
如瀑青丝,尽挽成妩媚的倾髻,安了枚缀满珍珠的玲珑草头虫簪,越发有种珠玉般莹润之感;其眉若远山之黛,唇似含朱之丹;雪肌盈透,身姿婀娜。
与他说话后,便这么一侧身,一回眸。
一身顾湘裙,裙裾翩跹,渺渺如孤鸿在烟,却是艳出浦之轻莲,丽穿波之半月。
“大公子?”
她久久未听顾觉非回话,一时有些诧异,不由望他。
但没料想,这一望,便恰好撞进了那一双正望着自己的眼眸里。
倏尔间,视线相触。
她的淡淡,似烟笼月;可他的,却叫她莫名生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心惊。
先前缭绕在他眼底的那一片浓雾,不知何时竟已消散干净。一双墨黑的眼眸,竟明亮极了,好似那天上的寒星,空中的孤月。
分明冰沁沁地,却隐隐然又一团光焰在里灼烧。
这眼神……
怎么有点不大对劲?
陆锦惜那笼在袖中的手指,忽地颤动了一下,隐约竟嗅出一种不大妙的味道,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朝着门边退了一步。
这动作,透着一点没来由的忌惮和小心。
顾觉非却是忽然看笑了,脚步似漫不经心一般逼近,眸光微暗,声音低哑:“觉非又不吃人,夫人怕什么?”
“……”
若说先才只是一种不大妙的预感,那么此时此刻,这预感无疑成了真。
陆锦惜觉得,自己明明不应该怕的,可在触到顾觉非这眼神的刹那,她又实在忍不住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难道不该是她来啃草的吗?
可对方这眼神……
他喵的不大对啊。
身子紧绷了起来,陆锦惜微微皱了眉头,暗叫一声“要冷静”,也没再退,只谨慎开了口:“大公子这架势,不像是要与我论此次拜师之事。”
她倒很聪明。
顾觉非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像是要透过她双眼,看清她那一颗裹在重重血肉下的心。
“觉非想与夫人论一件比贵公子拜师更令人非议的事。”
“……什么意思?”
心里的警戒线瞬间高了一大截 ,陆锦惜终于还是眼皮一跳,没忍住,又退了一步。
这动作看似不经意,落在顾觉非的眼底,却刺眼极了。
他眸底神光微微一晃,唇边笑意略深,只淡淡地一句:“我想娶你。”
……!!!
晴天霹雳,不过于此!
陆锦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自己近日简直中邪,被顾觉非这浅淡的四个字一劈,顿时外焦里嫩。
头皮已经不是发麻,而是直接炸了起来!
还能不能好了?
咱们才刚刚见面,情啊爱啊一个字没谈,就直接谈个“娶”字?
即便是心里再想让顾觉非感受一下七情六欲的“美好”与“残酷”,但在这一瞬间,她只有一种踢到了铁板的郁卒之感。
这种动不动就要提婚娶之事的,真的是……太危险了。
不妙。
真的不妙。
风紧,还是扯呼算了!
“嗯,大公子,那个,你我二人原本萍水相逢,素不相识,这才见了几面,就谈婚论嫁,实在是于礼不合吧?这个……”
嘴里支支吾吾说着,她已经悄悄反手向门伸出手去,想要跑路。
但下一刻……
一只玉竹般修长莹润的手掌,就从她脸侧伸了过来,轻轻按在了门扇上,带着点不容拒绝也不容逃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