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见了,倒没想到皇后今日走得这样早,且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简直算是失仪了。
“时辰不早,正好宴席散了,咱们也回去吧。”
孙雪黛微微一怔之后,自也是知道她们俩在这边闲聊,也没拜别皇后,多少有些失礼,但归咎起来也不是她们的过错,所以还算镇定。
陆锦惜淡淡一笑,也没意见:“正好,还能向贤贵妃娘娘道个别。”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
孙雪黛听出她话里对卫仪的调侃来,也没放在心上,只同她一道从亭中走出来,要往席上与众人告别。
可没想到,正在她们朝波月台走的时候,也有一人朝着她们走来。
几乎是在看见那人的身影时,陆锦惜与孙雪黛两人的脚步便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眼角微微一跳。
是卫仪。
那雍容的身影,还有后面小心簇拥着的一众宫人,不用细想都知道除了她再不会有第二人。
这可不是回她自己宫中的方向。
陆锦惜与孙雪黛都算是聪明人,一下就知道卫仪其实找她们俩来了。只是不知道,找的到底是谁。
人一过来,便带来淡淡的龙涎香息。
陆锦惜与孙雪黛垂首行礼:“臣妇见过贤贵妃娘娘,给娘娘请安了。”
“你们两个又何必多礼?”
卫仪的声线是华丽的,飘荡在除夕夜雪的湖边上,却平白沾上了几许嘲讽的冷意。
“起来吧。”
两人依言起身。
卫仪的目光前落在她们身上,先是看了孙雪黛许久。
似乎是在打量判断,看看她在这十来年间,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又是好是坏。
接着才淡淡一笑,竟道:“夜深雪大,就不多留唐侍郎夫人了,本宫与顾夫人还有些话要说,便不远送。”
第176章 攻心
孙雪黛抬起头来,看见了卫仪那一张完美得没有半点瑕疵的面庞,心里面生出了片刻的犹豫。
但她最后看了一眼陆锦惜,还是一躬身。
“那臣妇先行告退。”
说完,便往后退了两步,果然没表现出任何异议,转身在宫人的引导下离开此处了。
半点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陆锦惜注视着她纤瘦而挺拔的背影,在不久后消失在宫灯辉煌的光影里,暂没说话。
卫仪却是轻轻地吁叹了一声。
逶迤的宫装下摆随着她挪动的脚步轻颤,在脚边抖开一片华贵翻覆的涟漪。
“她自来是独善其身,不沾半点是非的,你若寄希望于她会留下来,或者为你说上几句话而得罪我,那可真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人如寒梅,性情淡泊。
这就是孙雪黛。
聪明,但惧怕麻烦,从来不想招惹什么是非,日子也是能简单过就简单过。
陆锦惜与这人虽没交谈太深,却也知道卫仪这评价不差。
只是……
她不过是看这么一眼罢了,卫仪怎么就能断定她是想要孙雪黛留下来为自己解围呢?
波月台下面,妃嫔贵妇都在离去。
有人注意到了她们这边,却也只是远远地注目着,既不敢多问一句,也不敢多往这边走上哪怕一步。
很快人就散得差不多了。
天幕上,雪花密密匝匝地下来。
这一场除夕夜的雪,竟是越下越大了。
宫人撑开了备好的伞,怕卫仪受冻,还给裹上了厚厚的披风,陆锦惜站着不动,就这样注视着。
眼见着卫仪将那披风拢好了,她才淡淡笑了一声:“贤贵妃娘娘不过是留我下来随意说两句体己话,既不是要害我,更不是要想什么拙劣的手段栽赃我,唐侍郎夫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她自不需要留下的。”
这样的一句话颇有些深意。
可十分有道理。
卫仪不由跟着笑了起来,脚步慢慢地迈开,只走上了一旁的回廊,站在那玉兔形状的宫灯前,伸出纤细的手指来轻轻地一拨,道:“你倒是看得很明白,一点也不怕本宫。毕竟本宫虽厌恶你至极,却还不至于用宫里那些个蠢妇的腌臜手段来对付你。有一句话叫做‘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知你听没听过。”
听当然是听过的。
甚至可以说,这句话陆锦惜很熟。
因为,这句话也是顾觉非的座右铭之一,毕竟聪明人都喜欢采用风险更小的办法、花费更少的力气,达成更好的效果、谋取更高的利益。
她已经隐隐察觉到卫仪与顾觉非之间那一点微妙的联系了,却只不动声色地一道走上回廊,看她摆弄那宫灯,开口道:“所以娘娘现在是要‘攻心’了吗?”
“你聪明,真叫本宫回想起当初那个你来,禁不住心里发凉,背后发冷。”卫仪似乎是觉得有些冷,又将拨弄宫灯的手收了回来,转身注视着她,“三年半之前一场宫宴,本宫竟还对你说什么‘傻人有傻福’,你那时候便与顾觉非有所交集了吧?怕是心里面不知怎么讥笑本宫,到底是谁傻呢……”
“娘娘说笑了。”陆锦惜谦逊得很,“锦惜自来命苦,选择也从来由不得自己,怎敢在背后讥笑娘娘?”
“选择由不得自己?”
卫仪终于是没有忍住,冷笑了一声。
“是啊,你选择由不得自己,却得到了旁人求也求不来的荣华富贵,美满姻缘!若全天下人的‘由不得自己’都能与你一般,怕是全天下人都巴不得此生此世困囿于囚牢之中了!陆锦惜,我卫仪精明了小半辈子了,竟半点没看出你以前是个扮猪吃虎的人物!”
扮猪吃虎?
这可是抬举了。
说得不客气一点,单单以心机手段论,当初的陆氏是真的“猪”,而如今这一副躯壳里的自己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豹豺狼。
可这件事她连顾觉非都没有告诉。
一如顾觉非有秘密,这对于陆锦惜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绝不会主动宣之于口的秘密。
所以她只垂首微笑:“人总会变的,娘娘谬赞。”
这般宠辱不惊、不慌不乱的姿态,显然扎了卫仪的眼。
她定定地凝视了她片刻,眼底那尖刻似刀锋一般的嘲讽,终于又明白无比地显露出来,甚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可我总想问你,你真以为,自己就觅得了可与你相伴一生的良人吗?”
“……”
卫仪眼底的这几分怜悯,不仅是对她的怜悯,也仿佛含着一种对自己的怜悯,隐约藏着几分辛辣与凄怆。
陆锦惜感觉到了,她没说话。
平湖周边,已没了什么人影。
两侧的宫人们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此刻都散得远远的,以防自己听到他们说话。
所以此时此地,可以听得见那呼啸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