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万灵结界竟有动摇崩溃之象,在中军正用百花令努力维持结界的胭脂脸色苍白。
李公仲大笑,指君如月道:“小丫头,就这帮乌合之众, 你能整饬得足以抵挡我大军一时,果然是大将之才!你不如投靠了我, 我得天下,定分你一杯羹!”
君如月昂然道:“你太小看人了!不说白兄谢兄文韬武略百倍于我,旁人也是个个英杰!我死了,还有谢宝刀,她死了, 还有凤清仪, 定不乏好手与你血战到底!”
众人闻言, 群情激动,热血沸涌, 齐呼:“血战到底!血战到底!”
另一边却响起了薛蓬莱的笑声:“什么血战到底?只怕是损兵折将、自掘坟墓吧!”魔军阵中一片唧唧嘲笑:“那是没见过我们魔君真正的本事!”
战阵之上响起了李公仲的声音, 微妙地分成千丝万缕,说出了每个精怪的心底之事, 挠动着心尖上最敏感的那一点。那微风般的絮语、夕阳般温柔地钻进人心里的声音。
这天下,少的是心清如水的人。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无论是六道中的哪种众生,都易在心里埋下心魔的种子。而李公仲最擅长的就是诱发他人的心魔。越来越多的人又哭又笑,嘶吼悲鸣,对同袍挥起了兵刃,使出了术法。归砚先生抵受不住,变出原型,胡乱喷吐墨雾,让战场更加模糊混沌、敌我难辨。君如月今夜头一次慌了。没有将军能在没有士卒听命的情况下作战。
鹤翼阵大乱。
白水部身后人影闪动,一把飞剑嗖地刺来,出手的竟是鱼肠君!
“住手——”一柄月华般的长剑倏然掠来,将鱼肠君的短剑打飞。君如月俏生生地立于重重黑气里,手中银链一抖,将长剑收回。
“吃我一剑!”又是一柄飞剑斜刺里袭来,却是红着双眼的卫五娘。谢宝刀一刀将她格开,急切道:“白水部,土地,大家都像得了失心疯,自己打杀起来,快想想办法!”
白水部大喊:“这黑气有蜃毒,会引心魔生幻象!大家尽力清醒,不要伤害同袍!阿月,宝刀!真不行就一掌一个劈晕了再说!”
鹤翼阵已经全然溃散,修行者们和精怪灵妖披头散发,胡乱捉对厮杀。只有少数几人还清醒着,不断奔走制止厮杀,保住同袍性命。
“停下!”谢子文突然立定,拉住了白水部,“事已至此,我们就算折腾到死,也来不及了!”
“还能怎么办?”
“听我说,”谢子文对其他几人喊道,“我们在结界里再支结界,护住大家,将黑气隔绝在外!”
“就剩我们几个了,能行吗?”白水部质疑道。
谢子文瞪他一眼:“大不了黄泉路上相伴!”
白水部抬起手来,与谢子文掌心相对。胭脂、妖王、拂明子也迅速印上自己的手掌。五人连成一环,凝神静气释出法力。喵神农则跳到中间阵眼,毛发根根竖起,将自身法力传到施法的五人身上。
金光从他们的掌上弥散开来,醇厚明亮,包覆了他们六个,然后渐扩渐大。结界所到之处,黑气被隔绝在外,魔军尖啸着弹开,迷失了本性的修士、精怪们暂时平静下来,茫然呆在原地。
李公仲冷笑一声:“螳臂当车!”他撮唇一啸,黑云中霹雳交加,连连击打在结界上。结界几度濒临崩溃,又被迅速弥合。施法的六个竭尽全力,不敢懈怠分毫。
“再来一个人就好了。”胭脂不禁叹气,望向正与薛蓬莱激战的凤清仪,他此刻分身乏术,“我们只有六个,就算全力施为,法力也捉襟见肘,不过慢慢等死而已。若再来一个,就有余裕对付他了!”
“谁说没有!”慕容春华突然现身,闪电般插到白水部、谢子文之间,对上自己的双掌。几个人身上都是一震。结界上金光跳灼,突然变得分外明亮刺目,野火般烧向四面八方。
胭脂突然道:“你是谁?”
少年眨眨眼,不解地道:“姑姑,我是花奴呀!”
胭脂不再说话。众人心中疑云未消,但此时情势危急,更无余暇他顾。
心魔失控的精怪、修士们受李公仲操控,竟各施绝学向他们袭来,但都被结界挡住。白水部等人缓慢而稳妥地将结界推向外围,尽力将我军之人都纳入其中。
谢子文忽道:“如此僵持下去,耗到油尽灯枯也不是办法,我去会会他!”
白水部劝阻:“五万大军都奈何不了他,一个人又能怎样?把他拖回地下,封上鬼门吗?”
谢子文唇边露出一丝冷笑:“现在有阿凤拖住薛蓬莱,大家暂时制住魔军,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我身上流着李公仲和谢昭的血。”谢子文以极其平常的口气说了出来,“这是当年封印李公仲的最后一重封印。李公仲虽然从毒龙潭逃了出来,但只解开了七王之血布下的镇魔大阵,实力依然远逊当年。现在我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你说,他想不想解开最后一重封印呢?”
白水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子文……”
谢子文假装没看见他眼中的哀凉神色,接着说道:“他用‘人傀之术’造就的肉身,快要不能用了,这也是他急着找新肉身的原因。我只要毁掉他的身体,就有机会在他再次转移之前将他制住。”谢子文望向白水部,“你是他最合适的宿主,当好这个诱饵就好。你心口的金针,暂时不要拔除。”
“我要松手了。”他对白水部说,“水货,我一撤手,你和慕容即刻接上。李公仲和薛蓬莱之间有归流血契,一旦李公仲身死,他的法力就会全数被吸纳到薛蓬莱身上,你们必须尽快杀了薛蓬莱!”
“别去,我们再想想办法!”白水部按紧他冰凉的手掌,唯恐他会突然撤手。
“这是最好的办法。”谢子文摇了摇头,悲哀地微笑着,“我走了,以后我们再下棋吃酒。”
白水部强忍住眼眶里的酸意,道:“别提棋了,我还是会连赢十二盘。”
谢子文勃然大怒:“你这混账还提这茬,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会让你十八子的。”
“你……”谢子文突然撤手。白水部措手不及,慕容春华已一掌递来与他接上,结界震荡一下,安若完卵。
谢子文从怀里摸出那只铜钱大的小龟宝,放在白水部的头上:“交给你了。”
他转身,光风霁月一般,向李公仲走去。
汴梁城像个巨大的染缸,风尘塞道,白衣如缁。可他自始至终,干净得像一树琼花。
李公仲望着这夷然不惧的地祇少年,竟也微露错愕。
谢子文开门见山地说:“我是巫山谢昭之子。”
李公仲怔了一瞬,旋即露出笑意:“原来是你。这真是天意,你我父子多年后,竟有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