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手轻脚的行走,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才可以张显偷听者的心态。事实证明我只是电视看多了。
我小声地问姐姐,“爸爸和妈妈在吵架吗?”
姐姐不理我,她一直低着头,用小木棒在地上画一幅画,她画的是我们一家四口的笑脸。
姐姐不理我,我就学着她的样子,哀哀戚戚地蹲在她身边。我听见妈妈说,“只要你同意离婚,孩子我都可以留给你。”然后,是爸爸压仰的屈辱的哭声。
姐姐用木棒模糊了所有人的表情,猛然间抬头,原本清凌凌的眼睛因为努力压抑内心的悲愤和疼痛而潮红,表情更是愤恨的可怕。她厉声厉气地对我说,“以后那个给你糖吃的叔叔再来就拿大棒子把他赶出去,你要是再敢吃他给的糖我就掰光你的牙。”说完她就跑开了,出大门的时候故意把门踢的振天响。
我张着黑洞洞的嘴巴愣怔了半天。我不懂她为何会讨厌那个给我糖吃的好看的叔叔,他明明很和蔼呀,笑容也很温暖,让人讨厌都难,更重要的是他口袋里总有吃不完的糖,一想到那些好吃糖果我就忍不住流口水。可是糖再好吃也没我的小命重要,我一想起姐姐可能会真的掰掉我的所有的牙齿,小心肝就忍不住颤抖,所以我对着空气郑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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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爸爸死在了来年的春天
晚上,躺在床上,姐姐瞪着漆黑的屋顶看,不说话,我躺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大气都不敢出。突然地,她就开口了,她说,“果果,如果有一天爸爸和妈妈分开了,你想跟着谁?”
为了张显我的忠心,也希冀姐姐以后可以少揍我,我小眼睛贼亮贼亮的很马屁地说,“姐姐,我跟着你。”
姐姐在黑暗中朝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说,“果果你一定要好好的陪在爸爸身边。”
我说,“哦”。然后我想了想,努力了很多次才鼓起勇气说,“其实……那个叔叔人挺好的,他一定很有钱,他身上有一种很香的味道,而且他口袋里总有吃也吃不完的糖果,我挺喜欢他的,我不想拿大棒子把他赶走。”
姐姐在被窝里拧了我一把,真疼,但是我不敢哭,只能忍着声音掉眼泪,我真怕一叫就被她揍死。
姐姐可能也觉得自己下手狠了点,她往我身边挪了挪,她说,“果果,他是个坏人,就是他要把妈妈从我们身边带走的,他毁了我们一家人的幸福。”
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很郑重地点点头,我说,“姐姐你会和我一起陪在爸爸身边的对吗?”
姐姐不说话,依旧瞪着屋顶看,似要将它看穿,我在姐姐长长久久的沉默中睡着了。
夏浅了,秋来了。院子里的梧桐树叶翻飞着不舍而又无奈的心情落下。
我站在大榕树下,仰着大脑袋,风一吹便有手掌一样枯黄的叶子擦着我的脸颊落下。被树叶擦过的脸颊痒痒的,我咯咯地笑着。一低头,满院的黄叶,走在上面会有吱吱的声音,一向爱干净的妈妈好像很久都没有打扫过院子了。我正在枯树叶上跳来蹦去玩的时候,大门响了。
我跑过去开门,那个长得好看的叔叔逆着光站在门口,他高大的身材树一样矗立着。他看着我笑,春风一样和煦,我几乎就要在他和煦如春风一样的笑容里溺毙了的时候,他问我,“果果,妈妈呢?”姐姐的话,风一样窜进我的小脑袋里,他是坏人,就是他要把妈妈从我们身边带走,他再来,要拿大棒子把他赶走。
于是,我无头苍蝇一样在院子里乱窜,我在找妈妈平时揍我时用的那根大棒子。
他长腿一迈,人就进了院子,他站在院子中央大叫,“阿蓝,阿蓝,我们该走了。”
妈妈从屋里出来,张着烂桃一样的眼睛,抹着泪看着爸爸不说话。
爸爸抬起头看天,咬着牙不语。他不可以让自己在他们面前落泪,他要将自己仅存的一点点男人的自尊用高昂的头颅擎在眼眶里。
男人拉着妈妈的手说,“阿蓝,我们走吧,车在巷口等着。”
妈妈被男人拉着往外走,边走边抹泪。突然地,在西屋写作业的姐姐豹子一样窜了出来,她死死地攥着妈妈的衣角不松手。
妈妈柔声哄她,“婷婷乖,快松手,在家好好照顾妹妹,要听爸爸的话,妈妈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爸爸也厉声呵斥,让她松手。姐姐就是无动于衷,死死不肯松手。
爸爸问,“婷婷,你是不是想跟妈妈走。”
姐姐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眼神绝决而坚定。
爸爸冷笑,“呵呵,看来八岁大的孩子都知道贫贱富贵,你愿意跟着她享福,你就去吧。”他悲哀在叹了口气,又看着我,眼睛里盛满了可怕的陌生与冷冽,他说,“果果,你是不是也想跟着你妈去享清福,你若想,就一起去吧。”
那时候小小的我还不知道“享清福”是啥意思,但是我的小脑袋里还记得姐姐曾经和我说过的话,她说让我好好的陪在爸爸的身边,所以我很坚定的摇摇头。
妈妈牵着姐姐的手和那他男人走了,他们上了停在巷口的车,我跟在他们的身后,大声地喊,“姐姐,姐姐。”我多么希望姐姐可以留下来,那个我一直熟悉的小身板突然就变的陌生冷漠了,她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妈妈隔着车窗抹着泪冲我挥手,我的泪水模糊了眼睛,根本就看不清楚妈妈的样子,以至于很多年后妈妈的脸在我的脑海中渐渐的缩小,最后缩成一个模糊的黑点,被我遗忘在了记忆的深处。
可是姐姐,你绝决而坚定的眼睛疼痛如烙铁般永远停留在我四岁的记忆中,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永远也抹不去。
秋,深了,梧桐树上最后一片宽大的叶子也落了下来,它瑟缩着卷曲的身体向大地哭泣,它埋怨树的无情,惧怕大地的冷漠,它找不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来接纳他脆弱的心灵。只是它不知道回归大地是它生来的宿命。
大官爷爷已经不在巷子口的大榕树下卖雪糕了,但是每天坐在大榕树下等放学回来的石头哥哥成了我每天的乐趣。
秋天的风,真冷呀,我瑟缩着小身板坐在马路牙子上不住地往石头哥哥放学回家的路上张望。只要一看见石头哥哥的身影,我就一跳老高地喊着,“石头哥哥,石头哥哥。”藕瓜一样的短胳膊在空中翻飞着,虽然我知道不管我叫的多大声,石头哥哥也听不见,可我就是愿意这样大声叫他,千金难买我愿意。
石头哥哥向我跑过来,他笑着用他温暖的双手覆在我冰冷的小脸蛋上,把它们捂热,然后他就蹲下来,背起我往家走。
我趴在石头哥哥的背上,嘴里吃着石头哥哥给我的糖,摇晃着萝卜一样的小短腿,美的直冒大鼻涕泡。石头哥哥,我在在他耳朵边说各种各样的悄悄话,我说,“我想妈妈,想姐姐,我说昨天爸爸喝醉酒的时候又哭了。”我问他,“石头哥哥,享清福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