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你吃得少。我去便利店买的,之前太忙,忘了给你。”罗小云递出一袋吐司。
梁朔本来表情阴沉,接过来时不由得翘起嘴角。苏里岛的饮食习惯偏西方,梁朔也不是吃不惯。但是当地气候常年温暖,他路过厨房时看苍蝇飞来飞去,就不太想吃了。
“你适应不了吧?”
“我不用适应。”梁朔撕开口袋,吃了两口,仍然觉得有怪味儿,不过他瞄了罗小云两眼,还是继续吃。
罗小云把水递给他,指着楼下街道。“道旁有游客随手扔的垃圾,每天清晨四点三十分,清洁工就会扫到这里。”
“这种地方的政府管理力度不够,清洁工不会有充足的动力去把工作做好,人手也有限。所以即使扫除过后,依然会有冰淇淋棍、纸屑这些东西残留。苏里岛太小了。”
“前天早上,你没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个清洁工的女儿来了,帮她推车捡垃圾,那清洁工不让,两个人在路边争执了一会儿,最后那女孩还是回去了。”
“没想到这种地方的父母也像我们国家一样,对子女娇惯。”
罗小云摇摇头,说:“我听到她们的争执内容了。那清洁工的意思大概是让女儿回去念书,长大了不能跟自己一样。”
梁朔冷笑:“人年轻的时候,眼睛看到的都是恰恰处在自己头顶的阶层,不高一分、也不低一分。但要不了几年就会发现,大多数人依旧守在原地,增长的不过是年龄罢了。”
罗小云笑道:“但他们依旧会做梦、会交友、会去谈一场和大多数人相似又仅属于自己的独特的恋爱。”
被冷淡的星光耀得熠熠生辉的罗小云,安静地看着梁朔。梁朔顿时明白他在说什么了。“没想到你也能教育我。”他与罗小云四目相对,心中涌起一股热切的倾诉欲,好像两个人在更高维度的层面无限接近。
罗小云完全懂他。一双漂亮的眼睛无知无觉地探究到他内心深处。
“如果我没有这次经历,你说的话就算是对的,我也没有兴趣听。人只对关切己身的事感兴趣。你之前说同样的话,我甚至感到冒犯。”梁朔顿了顿,“罗小云,你很危险,但我喜欢……爱不释手。”他指尖彼此摩挲。
“可是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男人。不愿再喜欢任何人。”
梁朔脸色一下就沉了。“你刚才说这么多,就为了说这个?”
“真实的大多数的人,都有爱或者不爱的情感。你以前从来不在乎对方有没有,只要达到你自己的目的就好。”
梁朔冷笑:“那你以为我现在就在乎了?”他靠近到罗小云耳边,呼吸吹起他的发丝,“我的恋爱,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罗小云皱起眉头。“完全是小孩子脾气!”刚才兜那么大个圈子、说那么多,他以为梁朔一个理智、从容的成年人会理解。
“回去之后,我会带比比走的。我们的交易还是中止的好。”
“早料到你会这么说。”梁朔笑道,“你要走就走吧,我现在对那种关系一点兴趣都没有。”
16 别动
次日,同样是半夜,罗小云这边忙完,转头就见梁朔抱着双臂靠在门边。“我睡不着,陪我出去走走。”
两人一路走到海边。这天天气很阴,风也冷。海面一片漆黑,只有沙子是白的,微微发光。这会已经没什么人了,海岸线上挂的彩灯也都关了。但海浪声音很大很吵,说句话都仿佛要被海面吞噬。
梁朔蹲边上堆沙建城堡,也不说话。罗小云盘腿坐在旁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其实两人那种关系已经破灭了,梁朔叫他,他也可以拒绝。但似乎养成习惯,只要不是触及底线的要求,他不用经过思考就会答应。
可他叫自己出来干什么呢?
“你小时候,是不是没机会玩这些?”
梁朔向他招招手。“你到那边搭个炮台。”罗小云犹豫了下,还是去了,可他蹲下后捏了几把,炮台歪歪扭扭的不成形状。梁朔过去,先把沙子凝实。“你看,没玩过的明显是你。首先,不能选那种太干的沙,没形状的,再往里面挖点,对,这个湿度就行。”
罗小云掬着手塑型,基本桶形出来了,他又想把它捏成方的。炮台似乎方的更好。很快一门心思钻进去,也忘了刚才自己说什么,就想把手头的事做好。
梁朔却拍拍手上的沙,伸伸懒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这类人,小时候家教严,没机会碰这些?”
罗小云显然一头扎进去了,特别专心,只“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梁朔蹲在地上歪着头看他的表情,明明一个大男人,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可爱。“我还会做皮鞋,手工的那种。我太爷爷是鞋匠,家传手艺。”
罗小云愣了愣,没太听明白,手里舍不得放下,挣扎半天,还是抬头道:“我以为你从很小就会开始进行管理教育,没时间接触这些童年的乐趣。”
“那你就错了。我虽然比你大几岁,但你玩过的我肯定玩过,你没玩过的我也玩过。”梁朔笑着说,“我们的资源条件注定我能碰到的东西和成长空间比你多,包括在玩游戏上。”他指指自己搭的城堡。
罗小云一看,顿时觉得非常挫败。和梁朔手下的白沙城堡比起来,自己这堆东西就像小土屋。他不感兴趣的东西就算了,一旦专心起来,好胜心特别强。
梁朔拍拍他肩膀,说:“只是游戏罢了,你别往心里去。在对的地方使力,这也是我受到的教育。不过你们没地方学习判断什么是对的地方。能读到博士,你也很幸运了。毕竟对于一般人来说,机会难得,一步错步步错。你们有时候很随便一个决定,念的大学,选的专业,一份工作,一次恋爱,直接就把整个人生扭转了。而对我们来说,这些都是可以掌控的。当然,恋爱除外。”他戏谑地看着罗小云。
罗小云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兀自陷入沉思。沉默许久,忽然自嘲笑道:“其实我小时候真的没怎么接触过这些小游戏,没有童年乐趣的是我。一般人印象上,权贵童年没时间玩乐,穷人童年快乐,果然都是刻板印象带来的错觉。”他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小土屋,如同小时候千百次一样,把内心的骚动压下去。那时候他是为了所谓的未来,现在则变成一种不懂享乐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