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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88
    眼红丝。

    她听到墨燃遥遥喝了一声,随意地就像吩咐今日晚膳该用什么一样。

    “来人,把皇后拖出去。”

    “陛下——!”外面是随扈宫人们惊慌失措的反应,“陛下,这……”

    “丢到鼎炉里,油煎活烹了吧。”

    宋秋桐忽然便什么都听不到了,整个人犹如沉入大海汪洋,什么都听不到了。

    “活烹了,活烹了热闹,活烹了痛快,哈哈……哈哈哈……”

    他越走越远,唯有笑声和喝声像是兀鹰,盘绕在死生之巅,弥久不散。

    朝阳将他的影子拖曳得很长,孤零零的一道痕迹,洇在地上,他缓缓地走着,慢慢地走着。

    一开始好像身边站着两个少年裘马的虚影,还有一个高大挺拔的白衣男人。

    后来,那两个虚影不见了,只剩下那一袭白衣陪着他。

    再往后走,那个白衣男人也消失在了金色的晨曦里。

    旭日是纯澈圣洁的,带走了同样纯澈圣洁的人,只留他一个人在地狱,在血海里,在魑魅魍魉中沉沦。

    只剩他一个人,他越走越寂寞,越走越清冷。

    走到最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越走越疯魔。

    墨燃记得,自己自尽前的最后一年,有时候对着铜镜看,他都会认不出那里面映照的是怎样一个怪物。

    他甚至记得自己将死前的那个晚上,他倚坐在红莲水榭的竹亭里,旁边只陪着一个老奴。

    他就问那个老奴,懒洋洋地开口:“刘公,你跟本座说说,本座原本是个怎样的人?”

    还没等对方答话,他就望着池水里的倒影,自顾自道。

    “本座年少时,似乎是不曾束过这样的发辫的,这样旒珠冕,更是碰也没有碰过,你说对不对?”

    刘公就叹着气回答:“陛下说的不错,这旒冕和发辫,都是您登基之后,宋娘娘给您思索的。”

    “哦,你说宋秋桐啊。”墨燃嗤笑,仰头喝了口梨花白,“原来我当初竟还听过她的指使吗?”

    或许是时日无多了,不怕简在帝心,稍不如意就要了自己的项上人头,那垂垂老者说的也尽是实话。

    刘公垂眸笼袖道:“是,陛下初登帝位时,宋娘娘极受恩宠,有一段时光里,娘娘说什么,陛下就照着做什么,这些……陛下都忘了么?”

    “忘?”墨燃笑道,“没有忘,怎么会忘呢……”

    自己娶了宋秋桐之后,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告诉她陛下之所以偏宠于她,只因为她的容貌与故去的师明净有五分相似。

    她是个机灵人,便无时无刻不在打探师昧的行为举止,在夫妻生活间若有若无地透出来,似是故人归。

    怎么会忘呢。

    墨燃恻侧笑着,忽然摘下了髻上旒冕,看也不看,丢入池水之中,惊起一片锦鲤踊跃,照的湖中的人影越发歪扭狰狞。

    他在这片狰狞里,拆了发辫,披散下如墨的头发,斜侧在湖边,任由粼粼水光将他脸庞映得阴晴不定。

    “好啦,发冠丢了,发髻也散了,老刘,你再帮我想想,还差些什么,本座才能回到登基前的模样?”

    “这……”

    “是发带吧?”墨燃看着倒影,说道,“死生之巅弟子最普通的那种蓝色发带。宫里还有吗?”

    “有的,陛下登基第一年,脱下死生之巅的弟子服时,曾交代老奴放好。若是陛下想要,老奴就帮您去拿过来。”

    “好极了,你去吧,除了发带,其他的也一并取来。”

    刘公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叠陈旧的衣物,墨燃便坐起身,指尖触上棉麻的质感,忽悠悠的往事翻上来,像是枯叶一般落在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上。他一时兴起,随意拎起一件外袍,想要披在身上。

    可是少年时的衣衫,已经太小了,任凭他怎样摆弄,都再也穿不回身上。

    陡然暴怒。

    “为何穿不上!为何回不去!!”

    他犹如困兽在笼中兜着圈子,脸上神色疯狂,眼中精光骇人。

    “这是本座的衣衫!这是本座的衣衫吗??!!你可曾错拿!若是本座的衣衫,为何会穿不上!!!为何会穿不上——!!”

    老奴已见惯了主人疯魔的模样。

    曾经也觉得墨燃这样很可怕,但是今日却没来由的,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怜。

    他哪里是在找衣服,分明是在找那个再也回不来的自己。

    “陛下。”老人幽幽叹息着,“放下吧,您已不再是昨日少年人了。”

    “……”墨燃原本正在发着滔天的怒火,闻言恶狠狠地回头,盯着老人枯木般的脸庞,却像被噎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眼尾发红,不住喘着气,很久后才说,“不再是……?”

    “不再是。”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那个三十二岁的男人脸上,便第一次浮现一种孩提时才会有的茫然无措,他闭上眼睛,喉结攒动,垂头立在旁边的老奴原以为他睁开眼时会暴戾地露出臼齿獠牙,撕碎眼前的一切。

    可是墨燃再睁开眸子时,眼眶却有些湿润了。

    或许是这样的湿润,淬灭了他心头的烈火。

    墨燃开口,嗓音是沙哑疲惫的:“好……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他无限倦怠地放下了衣袍,在石桌边坐下,把脸埋进掌心。

    过了很久,他才说:“那就绑个发带吧。”

    “……陛下……你这又是何必……”

    “本座命已该绝,死的时候,不想太孤独。”墨燃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没有放下手掌,没人瞧得见他脸上的神情,“想换身行头,觉得还有故人陪着。”

    刘公叹息道:“那是假的。”

    “假的也好。”

    墨燃说道。

    “假的,也比没有要好。”

    长发束起,一绕再绕,然后他从那堆旧衣物里,捏起一枚边缘褪色的发扣,他想如少年时般扣在发侧,可是看着水中的倒影,他手上的动作却又停下来了。

    是左边,还是右边?

    太久没有用这枚发扣了,记忆变得那样模糊,墨燃闭了闭眼,他说:“老刘,你知道我当年的头发,是怎么梳的么?”

    “回陛下,老奴是您登基之后第二年,才来宫里头侍奉的,老奴不知。”

    墨燃说:“可我想不起来了,我想有个人告诉我。”

    “……”

    “你说,哪里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告诉我。”墨燃喃喃,“谁可以告诉我,我当初……是什么模样。”

    老刘长叹了口气,却说不出任何人的名字来,墨燃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个老人是没有答案可以给他的,他就疑惑地拿着那枚黑色的发扣,左边,右边,最终扣在了左边。

    “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