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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损耗就极大。我其实……还是很怕死,便不敢常在鬼界久驻,只有实在需要一些线索,一些帮衬的时候,才会偷偷返回阴间。”

    墨燃听着他低沉的自述,看着面前点着芒杖,在竹林中踽踽独行的怀罪,冬梅卧雪,夏荷听雨,他一个人走着,从万木春生,到霜林染透。

    麻鞋走破了一双又一双。

    怀罪到处在寻找着,探问着,希望能得到一星半点的记载,可以给那一对被他毁去灵魂的母子,转世重生的机会。

    怀罪说:“那也是我赎还一点罪孽的机会。”

    他人或许会并无所感,只觉得怀罪何其可笑,可墨燃听到这里,眼眶却蓦地湿润了。

    赎罪。

    每个犯下过错,想要悔改的人,都如鱼渴水般,渴望着赎罪。

    他是这样,怀罪也是这样。

    他们都不是善人,手上都有淋漓的血,脚下都是支离破碎的头颅。

    怎么赎罪。

    用曾经杀过人的手,往功德池里放归生命,罪孽就能一笔勾销了吗?他但愿人世间的是非善恶,福报因果,都能这样简单。

    可他知道不是的。

    “我在人世间,又走了近百年。”怀罪缓声叹道,“这一百年,遇难必援,见苦必救,我知道这么做没有用,不管再积多少善德,我死后依旧会下炼狱,受尽煎熬苦楚。可我只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我只是想,若是公子尚在人间,他一定……也会忧人之忧,难人之难吧?”

    百年间多少往事流淌而过。

    他看到怀罪背着盲眼的孤儿在山林间行走,看到他在田间地头帮着劳作,他看到怀罪在一豆孤灯之下缝补旧衣,却捐尽钱两只为修葺被邪祟毁灭的村落。

    “楚公子,一直没有轮回。我后来摘了一枝人间开到灿烂的海棠,想到这是他与夫人最喜欢的花,我便头脑昏沉,鼓起勇气去鬼界见了他一次,结果自是不用说,他将我拒之门外,令我今后不得再来。”

    画面上是怀罪立在鬼界巷陌之间,清癯的背影。

    这个时候,他的背脊已隐有佝偻了。

    “我不敢惹他烦心,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但那束海棠,他没有丢弃。我想他或许还是喜欢这人间事物的,他在地府见不到,我就采来托人送给他。我希望他对我的恨,能因此少一些,哪怕一点点也好。”

    “再后来,我听说楚夫人灵魂可以恢复,只是需要时日,但小公子的三魂七魄却已粉碎,恐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往后天上地下,都不再有他。得知此讯后,我更是愧疚难当,悔恨不已——直到有一天,我得到一样东西。”

    月夜春山,烟波江上。

    怀罪坐在船舱里,星星点点的渔火倒影于江流之中,也映着他手里捧着的物件。

    墨燃走过去看,他在怀罪旁边坐下,离得近了,发现是一段木头。那木头长得奇怪,别的树木枝干都有粗糙的树皮,细密的纹路,但它没有。

    它只有一只手掌那么大,树皮光滑细腻,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即使是在幻境当中,墨燃都好像能感觉到这块木头似乎在流淌着一种清香。

    “炎帝神木。”

    “!”

    墨燃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段光华流淌的断枝。

    这是……炎帝神木?!

    传说中在东海之极,无人抵达的地方,生长着的那种千万年的圣树?墨燃活了两世,行走江湖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炎帝神木的传说。

    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可以淬炼成比神武更强悍的神兵利器。

    甚至可以襄助凡人飞升,直接脱离轮回之苦,永立仙班。

    怀罪显然也是知道这些传闻的,他轻声道:“神木有灵,炼入灵核,可不日飞升,成为仙人。……我就再也不用受炼狱诅咒,从此,可解脱了。”

    墨燃猛地想起了关于怀罪的传言。

    坊间说他拒绝了天界的邀约,从此长留人间。

    难道真相其实是他炼化炎帝神木未果,失败了吗?

    “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将这段神木据为己用。有一段日子,我甚至觉得这是天意,是上苍怜悯我,原谅了我,不想让我堕入地狱受苦,所以才会让这段神木因为机缘巧合,来到我的身边。”

    船舱里,怀罪摩挲着那一段神木,眼中闪着渴望与迷茫,他的神情是那样矛盾,一如墨燃耳边回荡着的嗓音。

    “但是,我曾在一卷古籍上读到过,炎帝神木和女娲遗土是一样的,凭着这段神木,可以创生出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238章 【龙血山】无魂

    “什么?!”

    墨燃大吃一惊,后退半步,若非他在这回忆画卷中不过是个虚渺的人,恐怕此刻已碰翻了旁边的鱼篓网绳——

    炎帝神木可以再造活人?

    “炎帝木,女娲土,伏羲琴,这三样原是三皇创世的神器,灵力极纯,相传天地间的第一批无量上仙都是由这些神器所创生。我得了一段炎帝木,即便没有神农通天彻地的法力,想要塑人亦非难事。就如同通天太师死后,其母以莲藕重塑其身,我最终下定决心,决意拿这一截神木,绘刻成楚小公子的模样。”

    墨燃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晕。

    雕刻成……楚小公子……楚澜的模样?

    怀罪说:“我想还恩公一个儿子。”

    墨燃喉间干涩至极,仿佛有什么堵住了,半天才喃喃道:“不可能……”

    画卷中,无悲寺晚钟响起,暮色四合。

    倦鸟也归巢了,僧侣们衣袂飘飘,宽袍大袖自廊庑下而过。

    怀罪大师坐在禅房里,门窗紧闭,伴着青灯古佛,悉心地一点一点雕琢着,他不敢妄自下刀,在拿炎帝神木重塑活人之前,已经刻过了成百上千的偶人,直到惟妙惟肖,和记忆中的楚澜一模一样。

    这天晚上,他终于小心翼翼地捧出了炎帝木,在端详了许久之后,慎重而仔细地,落下了第一刀。

    木屑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就散作了金粉。

    他每一笔刻落,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每一笔刻落,眼前都是那两位故人的身影。百年的时光就在刻刀之下跌宕起伏,老僧把头颅埋得很低,脖颈仿佛早已被罪孽压断。

    “我就此闭关,在寺庙之中,花了整整五年时光,才终于将‘楚澜’刻完。”

    墨燃木僵地朝怀罪走去,他看着僧人缓缓放下刻刀,已是最后一笔了,星星点点的余灰被怀罪拂落。

    怀罪颤抖着摩挲过那木雕公子的脸庞,衣冠,他哭了,跪在地上,不住地向那一尊木像叩首。

    墨燃呆呆地看着案几之上,摆放着的那一尊小像。

    神木为身,愧疚为刃。

    小小的身躯,却是楚晚宁孩提时的模样。

    此时正值傍晚,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