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无数次畏惧这件事情的发生,可当审判真的来临时,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是这样的平静和安宁。
好像一个惴惴不安的逃犯,终于被押解进了牢狱。
他站在那一方凄清的囚室里,环顾四周,从前所害怕、所逃避的噩梦终于既成现实,心底里竟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逃亡时永无宁夜。
而堕入网中后,却终于一夜好眠。
再也不用逃了。
没有了希望,也没有了忐忑。
竟成释然。
“我现在很乱,很多东西……都还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方才叫地太激烈,又或许是因为往事袭来的疲惫,楚晚宁声音沙哑,面色也比墨燃更为难看,“太乱了。”
墨燃鼓起勇气,抬手摩挲着他苍白的脸颊。
尽管他自己的手也抖得厉害。
“墨燃……”他几乎是有些空洞地喃喃,“踏仙帝君……”
“……”
蓦地合眼,睫毛颤抖,眉心成川。
“那就先别想了,睡一会儿吧。”墨燃红着眼眶,手指滑过他的脸庞、鬓发,“我陪着你。”
楚晚宁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
墨燃只觉得心痛如绞。
“师尊,别怕。是我,不是踏仙君……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再也不会了。”
楚晚宁微掀睫羽浓荫,那漆黑的睫毛下面有湿润的光泽在闪动,墨燃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似乎想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可是话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楚晚宁阖上了眼睛,在最后一刻把脸转过去了,身子下意识地蜷缩起。
“师尊……”
“我有一句话,想要问你。”
“……”
“……如果……你早点知道当初在无悲寺外给你一壶米浆的人是我。”楚晚宁的嗓音极为疲惫,“……巫山殿的那些年,你会不会放过我?”
这一问犹如利刃尖刀,直刺听者肺腑。墨燃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哽咽了,不知当如何答话,只是伸出手,想拥住眼前的人。可是手才触上就感到楚晚宁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他在哭。
但墨燃知道,他再也不想要自己瞧见。
过了一会儿,墨燃实在支持不住了,他虽然不知道前世的楚晚宁到底为什么要设下这样的一个迷阵,但心口的异样感却是越来越鲜明。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胸腔处似乎飘着一缕薄烟,径直飘到楚晚宁的胸背之间,那薄烟太淡了,以至于方才都没有觉察。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烟雾一会儿泛着黑气,一会儿又洁白如玉,湍流不息地从自己的心脏处,流到楚晚宁的心脏里。
这是些什么?
他注意到黑色的东西被楚晚宁的身体不断阻绝于外,渐渐汇聚成一团墨色,被吸纳到旁边的香炉中。
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提醒楚晚宁,可是却发现楚晚宁不知何时已经又昏迷了过去。庞大的前世记忆令人不堪重负,更何况这些记忆还是凌乱的,要在楚晚宁的脑内重新盘绕、重组。
“师尊。”
疼……怎么会这么疼?好像心脏里有两股势力在做拉锯。黑的和白的,纯澈的和污脏的。
墨燃黑眉紧蹙,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那个熏炉旁,颤抖地揭开炉盖。
失去意识前,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些流涌出来的黑气——在香炉里,逐渐凝聚成了一朵黑色重瓣花的模样。
第244章 【龙血山】蛇蜕
孤月夜。
从蛟山逃生的修士们都在药宗门徒的处理之下拔了钻心虫, 包扎好了伤口。但颓丧的气息却是再难收拾,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薛蒙坐在霖铃屿的海滩边,他把龙城弯刀架在腿上,怔忡地看着潮汐涨落, 一起一伏。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他蓦地回头,眼睛睁得圆圆的,饱含着殷切希望, 可看清来人之后, 他又立刻失望了, 重新将目光投向茫茫大海。
梅含雪在他身边坐下。
“你爹接到了传讯,有事先回死生之巅去了。他走得急, 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
“……”
“你爹和你, 似乎心情都不太好。”
“知道就滚。”
梅含雪没有滚,丢给他一个羊皮壶囊:“喝酒么?”
薛蒙怒而回首, 犹如尖针竖起的刺猬:“喝个头!我没那么堕落!”
梅含雪微笑着,金色的细软发丝在海风里显得格外温柔,他一双眼睛犹如浅色碧玉,又似两池幽潭绿水,落着残花。
“喝酒而已, 怎么就堕落了。”梅含雪抬起手,捋了捋鬓边碎发, 手腕处系着的银铃璁珑, “听说过死生之巅不让人□□, 但买醉总可以吧。”
“……”
“昔闻楚仙君爱极了梨花白,你是他徒弟,怎么学不会他一半海量。”
薛蒙狠狠瞪了他一眼,张口似乎想骂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骂,抓起酒囊解开,喝了一大口。
“好豪气。这是踏雪宫的烧酒,滋味最是——”
“噗!”好豪气的薛少主一下喷了大半口,青着脸,“咳咳咳咳咳咳咳!!!”
“……”梅含雪抿了抿唇,似乎有些惊讶,“你是不是不能喝酒?”
薛蒙颜面过不去,推开他试图拿回酒囊的手,又仰头猛灌了一口,这次更厉害,咽下去之后直接扭头“哇”地一声全吐了出来。
梅含雪竟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了:“我不知道你……算了,快别喝了。”
“滚开!”
“把酒壶给我。”
“滚!”薛蒙心焦之下,谁惹咬谁,他怒气冲冲地瞪着梅含雪,“你叫我喝我就喝,你叫我停我就停,我面子呢?我要不要脸?”
说着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竟已经有了些醉意。
死生之巅曾传言:千杯不醉楚宗师,一杯就倒薛少主。
梅含雪不是死生之巅的人,自然不知道这句话,知道了也不会拿烈酒来灌他。
薛蒙吐完之后抱着酒囊又喝,这次咕嘟咕嘟喝了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