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就有很多仇恨,只是小时候没有发泄出来。屠戮儒风门……我想过的。主宰天下,我也想过的。说起来也挺可笑,我在五六岁的时候,躲在破屋子里,我就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念头,谁都没有强加给我。”
他抚摸着楚晚宁的脸:“所以说,如果当初中了蛊的人是师尊你,说不准你并不会变成我那样十恶不赦的暴君。你也就不会被利用,更加不会被天音阁诛心。”他鼻音深重地笑了起来,额头磨蹭着安慰,“你没有被我替代,不要多想了,回屋去睡觉吧。”
床榻很窄,墨燃抱着他。
该来的那一刻,总是会越来越近,总是逃不过的。
墨燃意识又开始模糊而涣散,心脏的绞痛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厉害,回光返照不会持续太久,阿娘死的时候也是这样,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垂着浓密的睫毛,炉膛里的火此刻已经有些黯淡了,那种昏黄的光映照在他年轻英俊的脸庞上,显得格外温柔。
这个蠢笨的男人,大抵是看出了楚晚宁眼神里的痛楚,因此忍着自己的难受,说笑道:“好不好看?”
楚晚宁果然愣了一下:“什么?”
“疤呀。”墨燃说,“男子汉大丈夫,多几道疤才有味道。”
楚晚宁沉默一会儿,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掴了他一个巴掌,掴得太轻了,反而像是抚摸。
过了片刻,他似乎再也忍耐不住,他埋在墨燃温热的胸怀里,没有吭声,但是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他很清楚。
楚晚宁都知道。
墨燃怔了片刻,搂住他,亲吻他的额角与头发。
“这么丑啊。”劫后余生的他比往日都要温存,他轻轻叹了口气,“都把晚宁都丑哭了吗?”
他若叫师尊倒还好。
一声晚宁,两世交替。
楚晚宁在被褥深处拥抱着这个男人炽热而鲜活的身体——他一直厌弃并且羞耻于表达自己内心的任何激烈情绪,但他此刻他觉得自己的紧绷与羞耻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荒唐。
于是在这肢体交缠的相拥中,在这被褥紧裹的窄榻上,在四壁空空的茅舍中,在风雪交加的长夜里。
楚晚宁轻声说:“怎么会丑?你有疤也好,没有疤也好。都好看。”
墨燃一怔。
他从来没有听过楚晚宁这样直白的表露。
哪怕御剑告白那天都没有。
屋子里只有最后一点点炉火的余晖,很安静,也很温柔。
晚来的安宁与温柔。
“上辈子,这辈子,我都喜欢你,都愿意与你在一起。以后也愿意。”
墨燃就听他在自己怀里一句一句地说着,他看不清楚晚宁的脸,但他可以想象到楚晚宁此刻的模样。
怕是眼睛红红的,连耳尖也是红红的。
“曾经知道你被蛊惑,但却不能表露,只能恨你……现在终于都能补给你。”楚晚宁的脸颊烧烫,眼尾也潮,“我喜欢你,愿意与你结发,愿意为你剖魂,愿意臣服于你。”
听到愿意臣服于你,墨燃的心犹如被烈火灼烫,整个身子都是一颤。
他既是感动,又是悲伤,既是痛苦,又是缱绻。
他几乎是颤抖地:“师尊……”
楚晚宁抬手止住他:“你听我说完。”
但等了好一会儿,楚晚宁却终究是个不会说情话的人,他想了很多,却怎么都不合适,怎么都觉得不够。
有一瞬间,楚晚宁其实很想说:“对不起,让你受了委屈,背负了太多。”
又想说:“前世直到我离开,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真相,是我误你。”
他还想说:“那一年红莲水榭,谢谢你愿意护我。”
他甚至想什么尊严此刻都不要了,他想跟墨燃哭,想抱着此刻尚且温热的这具躯体,说:“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不要离开。”
可是喉咙哽咽,心中苦涩。
最后,楚晚宁俯首,亲吻着墨燃心口的伤疤,睫毛簌簌,他低哑地开口。
“墨燃,不管从前如何,今后如何,我都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羞耻烧透了他浑身的血。
但言语却是那样的庄严。
“一生都是踏仙君的人,也是墨宗师的人。”
太烫了。
墨燃只觉得怀里的那一捧隔世之火再一次亮起,眼前是烟花璀璨,所有痛楚与悲伤都在此刻远去。
“两辈子,都属于你。”
“不后悔。”
墨燃倏地合上了眸,尽是湿润。
他最后亲吻了楚晚宁的嘴唇,他叹息道:“……师尊……谢谢你。”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夜越来越深浓。
他们相拥而眠,他们都在想,原来,这就是余生了。
墨燃知道自己的衣襟被泪水浸湿了,但他不说。他从小就奢望自己的余生能有诸多欢喜,这种时候,总该是快乐的。
他拥抱着楚晚宁,他说:“睡吧,晚宁。睡吧,我抱着你。你怕冷,我替你暖着。”
“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回死生之巅,我想去向伯父伯母请罪,我想再和薛蒙吵吵嚷嚷……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墨燃抚摸着楚晚宁的头发,嗓音轻轻的。
喉间尽是血的腥甜,呼吸也越来越窒缓。
但他还是笑着,他此刻的神情很宁静:“师尊,我会给你撑一辈子伞。”
楚晚宁在他怀里,已是哽咽不成声。
“夏师弟……”他又逗他,明明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还是逗他,“师哥……讲故事给你听……以后每个晚上,都讲给你听……你不要嫌弃师哥嘴笨,讲来讲去,就只会讲牛吃草……”
最后的最后,墨燃抬起眼眸,望着窗棂上覆着的一层莹莹积雪。
天地一片浩然洁白。
“晚宁。”他拥着他,心跳回荡在楚晚宁的耳畔,他轻声说,“我一直爱你。”
他缓缓阖落眼帘,梨涡浅浅,浸着两池梨花白。
心跳一点一点缓慢,一点一点断续。
忽然,窗外一枝梅树枝丫被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