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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写这个词时,并不像写“母亲”那样力透纸背,充斥一股决绝的恨意,而是混沌与犹豫,还有强烈的不甘。

    宋涤新想一鼓作气的让他再写几个,然而他抬头一看,发现钟弗初眉头紧拧,显然已经不想继续。他只能见好就收,安抚道:

    “下次我们再一起聊聊吧。” 无论如何,今天已经有了进展。

    他看了眼桌子上的安眠药,和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皮卡丘,独自收拾好东西后离开了钟弗初的家。

    在回家的末班车上,宋涤新回想着叶阑之前跟他说的钟弗初的情况。

    钟弗初是在十岁那年的夏天被钟牧远收养在晚钟家园的,谁也不知道他之前经历过什么,只听说当时他身上有不少伤痕,阴沉寡言,还有暴力倾向。

    童年时期的心理创伤是人一生的脚本,近些年他接收过不少这样的病人,他们往往病程持久,病情顽固,儿时的创伤一直根深蒂固的埋于心底。

    时间不仅未能抚平伤痛,反而使伤痕更加突出,而带着创伤经历长大的人,更容易敏感、多疑,喜欢使用冷暴力,甚至走向极端冷漠和人格障碍。

    钟弗初走到现在,并没有太偏离常态的行为,只是他把自己的心用冷硬的茧包裹起来,几乎隔绝与外界的情感交流,日复一日的自我封闭,在记忆的泞泽中越陷越深,最终只能是伤害自己。

    宋涤新想了许多,想到最后长叹一口气,幸福家庭中长大的孩子总是更乐观开朗和讨人喜欢,就像周予安一样,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出生于一个完满的家庭。

    灯光暗淡如雾月,这间空旷的房子里,只有单调乏味的陈设,和黑白灰的主色,而唯一的暖色调,是一只只各式各样的皮卡丘,柔软、鲜亮。

    钟弗初依旧坐在书房里,疲惫从发顶和指尖泱泱而出,让人着衣而褴褛。

    他将桌上的纸撕碎,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准备起身去洗澡,手机却响了起来。

    平日里这时来电半是医院里的急事,他提起精神看向手机,却是个陌生号码,他顿了顿,才按了接通。

    “钟医生晚上好!猜猜我是谁?” 声音明显被故意变调,但仍旧一听就知道主人,钟弗初一瞬间从黑夜里被拉回白天,嘈杂的医院病房,嘈杂的某个病人。

    “周予安,你有什么事?”

    “哇,你猜的太快了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你怎么下午不来查房呢?我等了好久,都等到太阳下岗,星星上班了。”

    电话对面还有电视机的背景音,喧嚷模糊成人声鼎沸的假象,仿佛寻常小城里千家万户的烟火缩影。

    钟弗初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覆在桌面,过了一会才道:“不是有实习医生查房吗?”

    “那怎么行,明儿就要手术了,主治医生怎么能不过来看看呢?毕竟我这么金贵啊。” 对面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不惨了?”钟弗初声音还是冷的,但带了点儿细微的笑意,他想起今天李慧婷说的话。

    对方愣了愣,才道:“惨啊,可惨了,所以钟医生你关心关心我,我们一起建设和谐的医患关系嘛。”

    钟弗初做过无数次周予安这种小手术,还没碰到过这么难缠的,他想了想,顺着他的意思问道:“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对面沉默了会,带了些抱怨的说道:“钟医生,你只会问这一句吗?”

    钟弗初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问道:“那你要我说什么?”

    “嗯……比如我什么时候出院、什么时候拆线、会不会留疤,会不会复发……这些都可以啊。” 对面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显然是有备而来。

    钟弗初静静听他说完,过了一会才说道:“你说的问题我明天手术后会告诉你。”

    对面深吸一口气,似乎被噎的说不出什么话了,最后说道:“那好吧,我们明天手术见。”

    钟弗初嗯了一声,想要挂掉电话,对方又说:“祝你睡一个好觉,我的健康可托付给你了,钟医生晚安。”

    电话里只剩下忙音,钟弗初看着手机,发了会呆,然后将刚才的来电号码存到了通讯录,备注是:42号床周予安。

    汉南医院胸外科42号床上,周予安挂了电话后拿手捂住脸。

    钟弗初长得太好看,他平时只注意脸去了,都没怎么注意声音,打电话才发现,哇,真的好好听哦。

    他正暗自激动着,电话突然响了,他紧张的一看,结果是徐行。

    “洛洛,我明天要赶飞机去谈一桩生意,实在对不住,不能陪你做手术了,要不我给你请一个临时护工?”

    “徐不行,我不稀罕你了。” 周予安鼓着脸。

    “好好好,我不行。我现在立马给您安排高级护工全套包夜服务,您看行不?”

    “我才不要护工,我现在是悲惨小白花,你别添乱给我把人设崩了。”

    “呸,你就是朵食人霸王花,带刺儿的那种。”

    周予安二话不说摁断了电话。

    第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周予安就醒了,饿的前胸贴后背,眼巴巴的等钟弗初来查房交代手术事宜,结果只有一个护士进来跟他说:“你的手术排在第三场,还要等几个小时。”

    周予安问道:“钟医生呢?”

    护士答道:“他在手术室做手术,你前面两场手术都是钟医生主刀,他估计没有时间过来了。”

    周予安像一只气球飞速漏了气,萎靡不振了。

    以往他每次生病住院,亲人朋友都会来看他,从来没有这么孤单过。这次手术是他自己决定瞒着的,只能自食苦果。

    他寂寞的在床上等了几个小时,只等到宋涤新给他打了电话,两个人扯了十来分钟,期间周予安拐着弯儿的打听钟弗初,最后宋涤新忍不住问他:

    “予安,你老实告诉我,你不会是对钟医生有兴趣吧?” 当初周予安在大学期间发觉自己的性向后,还是找他做的心理咨询。

    “我有这么明显吗?” 周予安叹气。

    “你就差拿着喇叭对着我的耳朵嚷嚷了。” 宋涤新无奈道,“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但我觉得你们其实挺不合适的,你们性格差太远了。”

    他只能这样隐晦的提醒,怕周予安这个脑子缺根弦的天真二货在钟弗初那里伤了心。

    “哪儿不合适了,我们明明天造地设,天衣无缝,一个萝卜一个坑……” 周予安不服气了,乱七八糟的词汇满天飞。

    “你还记得你大学喜欢的那个萝卜吗,不就是一时兴起?再说你现在生病住院,很容易对自己的医生产生依赖感,但那不意味着……”

    周予安正听着宋老师苦口婆心,就见到病房门打开,钟弗初竟走了进来。

    他忙对宋涤新道:“小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