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莘是在一片黑暗中醒来的。

    甫一睁开眼，她就知道出事了。

    她嗅到了空气中浓郁的如同实质的血腥味，压根不用特意的去闻。

    顾不上还有些发软的身体，她一把掀开了身上的外套，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面前的景象，就是人间炼狱。

    她捂住鼻子，按捺住胃间翻腾的呕吐欲望，绕过地上惨不忍睹的水手尸体，朝着甲板走去。

    她听见了最后的枪声。

    吃力的爬上甲板的阶梯，黎莘的面前出现了更多的，堆积起来的水手尸体，血液汇聚成流，在甲板上蜿蜒。

    绕过桅杆，面前缓缓的显现出一道被拉长的背影。

    “它”的头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尖刺，背部的鳍如同锐利的刀锋，被鳞片覆盖的长尾，张扬着手臂粗细的锥形棱尖。

    “它”全身都是红褐色的，不知是本来如此，还是被鲜血染红的。

    黎莘屏住了呼吸，在怪物的獠牙前发现了莉莉的身影。

    她缩成了一团，不停的乞求着：

    “求求你，求求你……”

    比纸张还要惨白的面色，让黎莘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晕厥过去。

    眼看着怪物要举起自己的利爪，黎莘惊恐的大吼了一声：

    “别杀她！”

    其实她没想那么多，就是顺应内心喊出来的。

    怪兽和莉莉同时看见了她。

    黎莘对上它扭曲而可怖的面庞，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莉莉则是不敢置信：

    “你还活着？不，不，你快走，快跑！它就是那条人鱼！”

    她流着泪尖叫道。

    听了莉莉的话，黎莘心口重重的跳了跳。

    她根本无法将这样的怪物和人鱼联系起来，但是她其实是知道的，她看过图像。

    只不过当它真实出现时，冲击来的更大一些。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人鱼放了自己的利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双被血色充斥的兽瞳，让黎莘觉察不出它的任何想法。

    她只想搏一搏，赌它不会伤害自己。

    “放过她……不，她们，她怀孕了。”

    黎莘低声道，

    “我可以代替她。”

    她早就想结束这个噩梦世界了，莉莉对她不错，如果能救下她，也不算是白来了一回。

    黎莘不觉得自己是圣母，这完全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鱼杀了莉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莉莉哽咽道：

    “别这样……你不必救我……”

    如果不是自己因为害怕，想要放走人鱼，贝利也不会惨死。

    她有罪的，不是吗？

    黎莘没有回应莉莉，只是定定的看着人鱼，在心中一遍遍重复着。

    它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冰冷而残酷。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黎莘的身体都被海风吹的僵硬了，它才终于有了反应。

    它后退了几步，用它那长长的，带着倒勾的尾巴卷起了水手们的尸体，一具具的往水中抛去。

    黎莘裹紧莉莉的衣服，不明白人鱼想要做什么。

    人鱼抛下了所有的尸体，黎莘听到水中传来拍打的嗓音，还有一些刺耳的嘶叫。

    她不敢看，但大约知道这是人鱼在“投食”。

    处理完尸体后，人鱼又转向了她们。

    莉莉吓的一颤。

    它的利爪探向了黎莘的面颊，在触及她皮肤的时候，就不小心划出了浅浅的血痕。

    黎莘咬紧了牙。

    人鱼却有些困惑的收回了自己的爪子，盯着看了片刻之后，它做出了一个让黎莘也想不到的举动。

    它竟然变身了。

    从狰狞可怕的怪物，缓缓褪去了身上的尖刺和獠牙，恢复了白皙的肌肤和修长的身体。

    不过眨眼的工夫，他就变成了那个熟悉的，拥有着金发和美丽面容的男人。

    不过身下的鱼尾被双腿取而代之了。

    莉莉也被这样的变化吓的呆愣住了，毕竟在她接触的时候，人鱼一直都是女性的状态。

    黎莘看着他走向自己，用细长的手指滑过脸上的血痕，随即低下头，轻轻舔过。

    她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人鱼看了看莉莉，又把视线转回了她的身上。

    他的眼眸从未如此明亮，比面前的深蓝之海还要深邃动人。

    他拉住黎莘的手，一步步的退到甲板前。

    黎莘还处在晕乎乎的状态。

    人鱼搂住她的腰肢，俯身抵住她的额头。

    他的唇吻在她的唇上。

    与此同时，他带着她向后一仰，两人交叠的身体就直直的朝着身后的海洋跌去。

    莉莉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面前展开了巨大的水花，在涟漪过后，逐渐化为寂静。

    她怔怔的。

    他们，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