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位于中部的储秀宫是低阶女官及无品级宫女的住所。在此居住的宫女都是良家子,为服侍皇帝及后妃而被选入宫中,年满二十五岁就要被放还归家。如若在期满前得皇上垂幸,或者因才能技艺超群被封了女官,便可留在宫中终老。此外,既未得皇宠,又未封女官,但因得后妃器重喜爱留在身边而免于出宫也是有的,这样的宫女一般唤作“姑姑”“嬷嬷”。
掖庭之南是内侍省,这是一个由宦者运作的机构,负责教导、管理后宫宫女。
萧雪琼所在的是掖庭之北,是女战俘、罪臣眷属等被去了良籍的女奴服役之所,各朝甚至同朝不同皇帝在位期间都有不同的名字,如今就改了前朝“苦奴院”的名字改称“女役所”。名称虽多变动,但里面的实儿却是不换的,此处就是负责后宫中劳苦差事儿的地方。
女役所里的女奴虽也和储秀宫的女子们一样被唤作宫女,然而两者无论从地位、职责、命运上皆是不同的。论地位,一民一奴,良贱有别;论职责,储秀宫的宫女们学的是琴棋书画,女红烹茶,最苦不过是侍奉主子,端茶倒水传话守夜,而女役所的女奴干得都是些脏重累的活儿。无论你初来时什么天仙般的娇嫩模样,不消几年,保你皮糙肉厚,手脚生茧。再说这两种人的最终命运,储秀宫的宫女有得帝王赏识,后妃喜爱而飞上枝头的机会,再不济也能在人老珠黄前出宫还家,女役所的女奴则只能将一辈子耗在宫中无休止的劳作之中。或许晚年可以找个处得来的太监,做对“夫妻”,免于孤苦。
如此说来,一朝身陷女役所,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也不尽然。
以萧朝为例,近百年中就从女役所里出了一位王妃,一位女医官。娶王妃的那位王爷原本是最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因一意孤行仗着圣上宠爱,强将女奴编入良户并娶为正妻而饱受天下人诟病,此后便失了帝宠民心,不久就带着自己的王妃回封地做闲散王爷了。
而那位女役所里出来的女医官,境遇看起来要好得多。女医官出身医药世家,祖父因误判病情致使当时的太后娘娘猝然薨逝。女医官年幼,尚未婚配,仍属族中血亲,由是受到牵连被贬入苦奴院,专为太监女奴看病。这少女虽遭此横祸但并不自怨自艾,在苦奴院里兢兢业业,广受尊敬。
也是苍天有眼时事造人,恰遇上小皇子身染重病,众医官束手无策之时少女挺身而出,不过月余,小皇子便痊愈了。当时的皇帝,萧雪琼的曾祖父感其一片忠心,赦了她的罪,并令其入太医院奉事。没过几年,西南瘟疫横行,朝堂上一片愁云惨淡。医女自告奋勇到即将封城的疫区察看,配出解病良方后使人遍投河井,因此而保命的黎民不计其数,直至几十年后的今日,当地仍有人为其塑像立碑。这位医女后来官至从五品太医院使,只是上任没多久就因病离世了,真是“医者救人易救己难”,她留下的两部医学药典多年来仍有再版。
可见,虽是凤毛麟角难得一见,即使在若尘土泥淖一般的女役所,如果你得遇贵人,又或有不世之才,也会有云开月明的一天,
如今女役所里寥寥几个不信命的,萧雪琼就是其中之一。“或早或迟,也许一年,也许十载,月容姐姐一定会救我出去的。”她是如此坚信着的,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要努力地在这里活着。
萧雪琼现在呆的地方是女役所的浣衣局,每日虽劳累,但都些洗濯衣物的活儿,比起被分去倒夜香的、喂狗的、洗马的,不知好了多少。萧雪琼初到时,还以为自己是要帮新帝的嫔妃公主们洗衣裳,因她当公主时衣服就是下人们洗的,她只管换,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人洗的。来了以后才知道,在宫中,洗衣服也是要看资格的,像她这样身份卑贱的,只能洗洗宫中各殿换下的毯子、帷幕,又或者是太监、宫女们的衣物。至于嫔妃公主们的衣服,衣料金贵,弄起来讲究,有其它专门浣洗的地方。
李月容封了公主后,时常借着请安的名义入宫,“顺道”隔三差五地来浣衣局巡视一番。每回来,都要想着法子赏萧雪琼些东西,首饰脂粉,糕点药品,应有尽有。自然,为了帮雪琼妹妹营造良好的同事氛围,其他宫女也是要赏的,虽不会像赏赐萧雪琼一般尽心,但足够笼络人心了。负责管教萧雪琼的宫女小头头,受了李月容特别的恩惠赏赐,对萧雪琼更是照顾有佳,恨不得每日只叫她闲坐在一旁看着众婢劳作。“狐假虎威”特立独行可不是长远之计,一时偷懒还好,时间长了其他宫女定然心生不满,毕竟自己少干的活儿就是摊在他人身上多干的活儿,萧雪琼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因此每次干活时,虽不大包大揽,但自己分内的事情还是不肯推脱的。
一开始的确难熬,一天下来手心、指腹都是磨出的血泡,还有捣衣时不小心磕碰出的淤痕,每天晨间起床,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直到干过一两个时辰活后,酸痛之感才逐渐麻木,只是第二日清晨,又是筋骨被拆卸一般的疼痛。不知李月容是否早就料到萧雪琼不会乖乖偷懒,赏赐的物品里总是少不了各类膏药补品,正好派上用场。
不知月容姐姐何日才能再来看我,萧雪琼翻身打了个呵欠,盯着远处昏暗的灯火,渐渐睡了过去。
萧雪琼在宫内念着的月容姐姐,此刻正在府上忙得不可开交。
李月容如今被正式册封了公主,封号“昭阳”,成了亲的公主应依制出宫住在驸马府。只是周朝开国不久,并没有应在公主出嫁前就修建好的驸马府,皇帝就把前朝永昌公主的府邸换了牌子赐予她了。萧朝亡国后,永昌府上的下人跑得跑卖的卖,只剩下老幼病残以及歌姬了,用起来也不得力。李月容作为家中管事的,一方面要在京中买奴置地、整顿家风,另一方面还要应付每日数波前来拜会,几乎要踏破门槛的新旧显贵。
留在西北家中养病,连受封大典都没赶上的幼弟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家书一封封快马加鞭地往京中送,控诉父亲和兄姐心里没他这个弟弟,扬言再不派人来接他就自己骑着小毛驴过来。李月容哪里会忘记这个宝贝弟弟,只是自云中至帝京山高路远,如今天下初定,流匪横行,没有军士护送,她岂能放心,因而还要想法子让被朝政烦得脱不开身的父皇快些派人去接李勖及家中其它女眷。
此外,更让李月容煞费苦心的,是李恪的婚事。李恪已经年满十七,正是男大当婚的年纪。之前因家中忙着大(造)事(反),李恪及小他一岁的五弟李臻、六弟李致的婚事便搁置下来。如今,虽然还有几股割据势力尚存,但前朝版图大半已经落入自家囊中,几个皇子的婚事自然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