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年前,见过许晚风。
这就是我坚持要弄清楚他们之间的故事的原因。在宁梦寒走进我的办公室,说在募捐人那一栏填许晚风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请你们用慈善机构的名义,用这些钱在部分偏远地区发起安全校车的建设。”面前的男生皮肤白皙,身材颀长,穿着素净的白衬衫,笑容温和。
“好的,非常感谢您的捐赠,”我看了看捐赠单上那几十万的庞大数字,见多了民间善心人士上百甚至上千的捐赠,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一次性捐款那么多,我问道,“请问募捐人姓名是?”
“匿名,”对方的回答出乎意料,“这个号码是宁梦寒的联系方式,如果将来在建设方面有关于募捐人任何的问题,你可以找她。”
“宁梦寒?”我念了一遍他写下的名字。
“是我的……我的家人。”
我点头:“好的。请问尊姓大名?”
对方迟疑地看着我,没有回答。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我不会泄露捐款人不想透露的隐私。但是行善事应有好报,将来我拜访寺庙的时候,也许能替你求一求寿命事业、红尘姻缘。”
他忍俊不禁,轻声道:“许晚风。”
许晚风?彼时作者晚风声名煊赫,我权当他的姓名与诗人重名,于是记了下来。不曾预想,时过7年,我会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可惜我当年在佛祖面前烧上高香,求他乘龙配凤,结得金玉良缘;求他平步青云,事业一帆风顺;求他福寿无疆,一生喜乐顺遂。
却仅仅因为他永远年轻的生命,无一应验。
终
宁老师开车送我离开,从海边驶远。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她:“这是我7年前在寺庙为他拜佛时买下的千眼菩提子手链,可惜没能再遇见他。”
她伸手接过去:“谢谢,他一定会喜欢的。”
真如晚风所写,身后的海像一个沉默的男人,他低低沉沉地吟着四下无人的萧索。那轻声的吟唱在渐渐远去,车开上了盘山公路,我看向窗外,已无法眺望大海,也听不见他那寂寥哀愁的轻吟。
“别再看了,”旁边的女人升上车窗,突然开口说道,“要离开的,就算你拼尽全力,也留不住。”
我低头含笑,听得出她话语中的苦涩,为缓解气氛,打开了音乐。
听到这首舒缓温和的歌曲,我们两人皆是一愣。梦寒突然笑了,降下车窗,轻声说道:“你还是看吧,也许在某个地方,你还能看见那片海。”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送别》 李叔同
其实本来还用到了好妹妹乐队的《晚风》,后来删掉了,这首歌和这个故事也很契合。
今夜的晚风,你要去哪里,请告诉我。
☆、一往而深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1.
我叫水杉,是个戏子。
我幼时曾跟着父亲唱秦腔,颇得前辈们称赞。而后来却又心血来潮地学昆曲,从十五岁开始,便登上了梦寐以求的舞台。
沧树先生是当地有名的富商,西装革履、穿戴整齐,头发梳得一尘不染,身材匀称而高挑,颇得少女芳心。他在我眼里就宛如一颗九天星辰,漫天星河中他便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初遇沧树先生时,我十五岁。沧树先生也还只有二十,本人还不是富商,是城西有名的贵家公子,他也并不像现在这样领带齐整,皮鞋锃亮。细碎的头发耷在额前,穿一件潇洒好看的西式长风衣,嘴角总是自然地上扬着,对每个人都极有耐心,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少年模样。那时候,西方文化不断侵入,人们对西方光怪陆离的世界充满好奇。沧树见识广,每来园中听戏,总有扎着辫子的小孩围着他转。
“今日是什么戏?”沧树在傍晚时分披着霞光走进戏园,在戏台前的雕花木椅上坐下。
这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登台唱戏,妆容华贵冷艳,配上水钻、侧凤等,一袭水袖长衫,目光清冷澄澈,初次使我感受到作为一个戏子的娇妍美好。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开口之际,台下静得出奇。
“我从前未曾听过你唱戏,你有一副天生清丽的好嗓子,唱起来温婉之至。”曲毕,沧树来到后台,站在一袭红袍的我面前,如是说道。
“多谢。”我轻微颔首,浅淡一笑。
凝望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想着戏词怕是应了我的心意——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
“杜丽娘的话长驱直入我的心扉。不到园林,还真不知春色如许。今日听水杉献唱,才知春光明媚也不如你的抬眸一笑。”沧树爽朗地绽开笑容,满面阳光,眼角眉梢都是少年的傲气。
我便如此与沧树先生,不,是当时年纪尚小的沧树少爷有了来往。
一次他来园中,恰逢我没有戏唱,他便带我四处游赏。我穿着一件温和的白色碎花长衫,随他沿湖慢行。柳枝在头顶飘扬,空气里是鲜草的味道。沧树突然说道:“我本以为,水杉是因为浓妆淡抹才在台上衬得如此玉貌花容,不料台下素净的面容也美如冠玉,俊俏得很。水杉今后可还是做一戏子?你尚且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
我点头:“是的。沧树少爷也正处英年,前途无量。”
他却摇头轻笑,使得我斟酌许久也未能参透他的意思。
2.
我的父亲自小唱秦腔,母亲以美青衣在城中颇有名气。一家三口常常坐在一起比唱功。父亲最爱唱《断桥》与《伯牙摔琴》,母亲却偏爱《游园惊梦》,我仔细想了想,自己最欢喜的恐怕是那段《皂罗袍》。一唱起这段戏,我便想起那日沧树少爷坐在台下,眉目飞扬、拍手叫好的模样。
我十七岁这年,沧树少爷半夜爬进了我的卧房,一身黑皮衣,身姿英挺,意气风发。
“沧树?”我从床榻坐起凝望他。
沧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我床边轻声说:“水杉,我将要去北平谈生意,不知何时归来,前来道别。”
他的双眸如清水般定神,好似碧波万顷。我点头,看他蹑手蹑脚地出门,最终身影消失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