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肖衍许久不见子贤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倒也生出惊异,直了直腰背,也再往椅子上一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皇上,皇后她……”
子贤憋足了劲儿,才要开口,夏侯公却突然打断了子贤的话,问肖衍道:“不知皇上今日找老身来,是有何事?”
肖衍只得瞥过子贤,侧了侧身子,面容沉静无澜:“朕想问国运。”
夏侯公抬起眼角:“这倒是个新鲜事啊。皇上自登基以来,数度召见老身,十有八九都是问询夫人,老身还以为皇上对南平命运漠不关心,只为一女子而置天下于罔闻。”
“连您也觉得朕是个昏君吧,”肖衍不由苦笑,“朕杀了那么多人,就连方左都被我杀了,早失了人心,而朝堂上又与众臣面和心离,心心念念的却全然是……您所说的那个无法放下的执念,就连知晓与她的确缘分已尽,但还依旧不肯撒手……”
灯火闪烁,映着肖衍通红的双眼。
夏侯公未应肖衍的苦诉,缓缓站起身来,踱步到书桌前,口中念念有词,半晌后道:“国运乃是天机,泄露天机乃会遭天谴。”顿了顿,又道:“只是老身见皇上眼下有青,似有中毒之相,还是小心为上啊。”
“什么?”肖衍一下站起身来,急对子贤道,“快去传太医!”
子贤也慌了神,跌跌撞撞地便跑出了屋。
而肖衍又回头见夏侯公面容上未有任何变化,似乎也突然心安了不少,坐了下来,回想着昨夜在正阳殿中的种种,恍然大悟般地抬起头:“这……”
“娘娘心头疤更深,无法根治,也将愿望落空,身首异处了……”夏侯公说着,云淡风轻。
“何时?”
“二月十五,花朝节。”
“花朝节……明年阿晴生辰那日吗?”肖衍痛苦地捂住头,“千暮公主还小,不能没有生母,可有办法阻止?”
“人命如国运,动辄如山崩地裂翻江倒海,人太微弱,力不可挡,只是皇上不可再造杀孽,或能让南平……”
夏侯公说着,便看着王太医如临大敌般地随子贤走了进来,双手颤抖地搭上了肖衍的脉象,面色已是煞白。
还没等肖衍开口问及,王太医已经双腿发软地直跪了下来,猛地往地下磕了几个头:“皇上饶命啊,臣听命于皇后,不得不从,否则便是人头落地,臣尚有八旬老母,下有妻儿孙辈,不能就这样死了啊……”
“混账!这南平究竟是谁的天下!”肖衍怒拍了桌子站起身来,咬牙指着王太医,王太医将头埋得更低,浑身颤抖。
而肖衍本一股火气上头想命人取了王太医的命,才想起方才夏侯公所言的不可再造杀孽,应是将那口气硬是压了下去。
也恍然才发觉自己不知从何时起,会轻易地将夺一人命挂在嘴边,与从前的那个肖衍竟是天渊之别了。
而百里春晴,她爱过的,是曾经的那个二皇子吧?
☆、第八十五章 对弈
当朝天子膝下唯一孩儿百日,又将近新春,皇城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送往高门贵胄的马车纷纷停在宫门外,置着贺礼,步行而入。
百里春晴揭开马车窗帷,遥望着宫门将近,甚至已可见琉璃明亮,不安油然,对谢檀道:“不如我还是回去吧,这……”
“没事的,”谢檀抚着百里春晴的手,“旧识虽多,你便时时跟在我身旁便可,不想讲话就别讲话,若是有人寻你不快,我便替你收拾。”
“呵,如今回了汴京,身披官服,却还是个舞刀弄枪的蛮子,”百里春晴不由一笑,又想起了那摩诃镇内的小院,有些伤感,“若是我们没回来,也不知如今在那小城镇里是什么模样。还有很多东西留在了那处,恐怕以后也找不回来了。”
“过几年……等过几年,我会寻个合适人替了我这位置,我们再回去吧。”谢檀浅笑,摸了摸百里春晴的头发,眼中脉脉如暖阳。
眼见着便已至宫门,谢檀牵了百里春晴的手,便在小黄门的引路下,步步深入皇城之内。
百里春晴仰头望着日光倾落在每一片琉璃瓦和朱红宫墙上,一切恍然如似昨日发生,更又如隔世未见,几分的惴惴不安不停开始萦绕。
而见过一切经年旧物,往昔历历在目,曾与肖衍在这皇城之内踏过的每一块石板砖,看过的每一朵花和每一棵树,说过的每一句蜜语甜言与山盟海誓翻涌覆盖过来,心跳微微有些生疼,止住了脚步,又看着谢檀望来的关怀目光,眼红了起来。
谢檀嘱那小黄门先行离开,扶着百里春晴在一旁的亭中坐下休息,关切地低声问了几句。
百里春晴更觉心中惭愧,抬眼看着谢檀,怯生生地说道:“对不起。”
“没事……”谢檀声音有些干哑,还是扯出了一分笑,“时辰还早,我们休息一下再去觐见帝后。”
百里春晴咬咬唇,不置可否。
而谢檀又望过周遭枯涩之景,恍而也见了曾经的那个少年,撑着伞,孤零零地站在滂沱大雨之中,溅起的水花一点点地晕湿了衣角,目光所及处,一对玉人在亭中相拥相依,低言互诉衷肠,漫天漫地的大雨之中,唯有自己茕茕而立,心底泛出浓烈苦涩,将一切吞没。
片刻此后,百里春晴才起身,拉住谢檀。
正欲走时,几个莺莺燕燕的女子正巧也往这亭中而来,一眼便见肖汝宁正在其中。
百里春晴讪讪,但还是向肖汝宁鞠了礼,肖汝宁脸色瞬时不悦,哼了一声:“二嫂啊,怎和谢大人在一起呀?”
一旁几个女子窃笑起来。
谢檀前几日本就对肖汝宁所言所行有了不满,碍于她天家公主的身份和季邈好言相劝,才未多以计较,没想这日不幸遇上,又是来给自己找来不快,便上前一步,将百里春晴护在了身后,冷冷直道:“她如今是我夫人,先帝亲笔谕旨赐婚,公主若是再是蓄意挑衅,那表示不将先帝放在眼里,又如何对得起你肖家列祖列宗!”
“你……”肖汝宁指着谢檀,杏眼怒瞪。
有女子拉着肖汝宁,想要息事宁人,没想肖汝宁更是上了火气,跳起来便破口大骂道:“你谢檀捡了我皇兄的破鞋,还自以为得了什么宝贝似的,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啊……”
谢檀怒目,手紧握住了剑柄。
而肖汝宁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顿时一旁几人都傻了眼,百里春晴手仍停于空中。
“百!里!春!晴!”肖汝宁捂住脸,一字一字地咬牙怒道。
“你是公主,是万金之躯,如此污秽的话语居然能从你口中讲出,也还真是污了天家颜面,”百里春晴平静地说道,“自然,你说我我无所谓,但你侮辱我夫君我便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