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却到处都已是新发出来的春草嫩芽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空气清新,带着叫人为之精神振奋的微微寒意。乌骓放开了四蹄,驮着背上的男女主人,奔驰在义成城外那片广袤的原野里,最后停在一块平地上。
李穆教妻子驭马技巧。
洛神很是聪明,很快便记住了。试了几次,高大雄健的乌骓,果然乖乖听话。自己要它停,它便停,要它走,它便走。又是新奇,又是兴奋,叫李穆将马镫升上去些,好让她能踩住。
一坐稳,试了几圈,她就不要他带了,自己骑着马,绕着草地,跑来跑去,欢喜不已。
李穆被强行赶下马背。起先还有些担心,怕她坐不稳摔下来,在旁跟了片刻,见她平衡掌握得很好,乌骓也很是温顺,对背上那可爱的新主人,百依百顺,便也放下了心。
夜风里,不断飘来她清脆的笑声,那笑声仿佛山涧清泉,泠泠动听。他半卧半坐地靠在一块石头上,唇边含笑,看着她骑马的身影,片刻后,见她胆子越来越大,跑得越来越快,离自己也越来越远,便伸手到嘴边,打了个呼哨。
乌骓听到了他的召唤,自己掉头,驮着她跑了回来。
洛神意犹未尽,还要再骑。可无论她怎么驱策,乌骓就是不听话了。停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
她不高兴,埋怨着他。
李穆一笑,从石头上站起,纵身一跃,人便飞身上了马背,坐到她的身后,将缰绳从她手中拿过,附耳道:“坐稳了。我带你。”
他亦不用放回那副方才为她升高的马镫,双腿夹紧了马腹,低低地喝了一声,乌骓仿佛感觉到了来自主人的愉悦心情,轻快地朝前,奔驰而去。
他策马绕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这座城垣,纵马在郊野里纵情奔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座小山岗前,下马,将她从马背上抱下,带她爬上了岗顶。
明日便要领军北上,去打一场于他而言,意义极其重大的战事。
上一辈子,在一切终结于新婚夜的那杯毒酒之前,他官至大司马,指挥着动辄便是几十万大军的大战。万千性命,系于他手,得失荣枯,在他一念。
但从没有哪一场大战,能够像接下来的这场战事这般,能叫他如此看重。
他必须要赢,绝不能输。
今夜本当是紧张而繁忙的。
他却不知为何,一心只想和她独处。于是在交代完事后,他撇下了自己的部将,将她这般带了出来,登上了这座岗顶。
“阿弥,你瞧,这些,便就是明日随我北上,发誓要从胡人手中夺回长安的将士。”
他指着前方,对她说道。
洛神这才惊讶地发现,就在他所指的山岗脚下,不远外的那片平地之上,便是明日一早要誓师北上的大军营地。
头顶夜空深蓝,繁星点点,天光水色,素波银河。
脚下是点点营火,连绵迤逦,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人立于穹顶和营火之间,恍若伸手,便可为君揽下这漫天的银河。
洛神眺望着。
忽然,一阵雄浑的营角之声,随风,隐隐地送入了耳中。
他说他曾向她父亲许诺,要以长安聘她,如今该他履诺了。
但她却知道,这一仗的艰难和凶险。
她眼眶忽然发热,却不愿叫他觉察,便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胸膛前,趁机悄悄蹭去眼角一点担忧又不舍的泪意,才仰面,用欢喜的声音说:“郎君,去年此时,我记得你带我去看春江夜潮,回来后,我总想着,哪日若能再去,那就好了。等你取了长安回来,有空,我要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看,好不好?”
李穆沉默了片刻,道:“好。我记住了。”
……
次日清早,五更,天还黑着,义成那条从刺史府通往城门的道上,便燃起了点点的火杖。
城民冒着寒气,纷纷走出家门,沿着道路涌向城门,送大军开拔北上。
晨光熹微。
洛神披着一件连帽斗篷,在一队士兵的护卫之下,站在高高的城头,眺望着不远之外的那片平野。
平野之上,大军已全部集结,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际。
接受过刺史李穆的检阅,誓师之后,即刻出发。
李穆一身盔甲,腰悬长剑,高高立于点将台上。
“尔等将士,全部听好。此战,乃为驱逐虎狼,匡复长安,应天而战!”
“从今日起,你们便有一个名字,叫做应天军!天之赤子,应天而战,神必据我!”
他的声音,雄浑沉着,充满了力量,随风飘送,被身边的传令官立刻传了下去,紧接着,从两人到四人,四人到八人,八人到十六人,百人,千人,联声传喝,最后,全部数万大军,齐齐高呼:“应天而战,神必据我!”
雷霆般的呼喝之声,气冲霄汉,回荡在义成城垣外的旷野之上。
民众随声高呼,欢送着渐渐开拔而去的军队。
洛神心情激荡,双眸一眨不眨,凝视着远处那座高台之上,那个正被部下迎去,即将踏上征途的男子。
她看到他转过身,即将要下去的时候,忽然转头,目光投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
她朝他露出笑容。
他凝视了她了片刻,转头,快步下了点将台,跨上马背,很快,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城门外的黎明之中。
☆、第93章
建康皇宫。
颐泰宫里, 伴着孩童的尖利哭泣,不断地传出器物被砸落在地的碎裂之声。
奉命来请吴兴王出宫去往封地的宗正不敢入内, 侍女侍人跪在殿外,战战兢兢,个个如丧考妣。
“去把高家妇给我叫来!我还没死,容不得她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暴怒之声, 从殿内传出。
春寒料峭,宗正却一头的汗。
已是第三次了,他奉命要将改封吴兴王的前太子迁出皇宫送去封地, 但却遭到了许太后的阻挠。
前两次,她关闭宫门,对请求不予理会。这一回, 因限定日期到了,他再次来催,许太后变本加厉,竟闹得如此厉害。
若只太后一人, 也无多少忌惮。他忌惮的, 是太后身后的许泌。太后不放人,自己又能如何?只得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