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干粮,卖包子的阿郎笑呵呵地给她打包好,又问了那么一句话,“姑娘您吃得完吗?”
盛若寒近乎是习惯性地往卖花伞的摊位望过去,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穿着褐衣的大叔,并没有红衫人影。盛若寒回神,淡淡笑了一下,拎着打包好的干粮便离开了。
沪郡四面环山,连接外界只有一条山路,因此,盛若寒要往金鼓城去,还得从进城来的那条山路走。
心无旁骛的赶路,盛若寒脚程很快,不过一个时辰,她就到了山外长亭。抬头看看天色,尚早。盛若寒进到长亭里,从包袱里面翻出那本被翻烂了的蓝皮小书,找出中间夹着的一张十六国地图。
地图摊开大概两尺长宽,十六国主要的城邦标注的还是比较清楚的。盛若寒大致规划了一下从沪郡去霓国金鼓城的路线,然后收起地图,重新背起包袱准备赶路,可没想到一转身,又见到了那个神秘人。
那神秘人从远处走来,山路两旁的杂草齐及他的腰部,待他走得近了,方才望见他身旁跟着三只小山羊,身后背着一个药篓,药篓里放着一把方便割草用的镰刀。似乎也像是看见了长亭里的盛若寒,他赶着山羊在亭外停住了。
盛若寒行至他身前,他身旁围绕着的山羊便都围到了她的脚下,小山羊们跳着、叫着,跑来跑去,就像是在追逐一只漂亮的小蝴蝶。
神秘人看了盛若寒一眼,见她只是一人,开口问:“楚公子呢?”
盛若寒正弯腰逗弄着小羊,闻言抬头望过来,解释道:“我跟他没什么关系,自然是各走各的。”
“可姑娘是一个人,路上没人照应……”神秘人道。
“这个不打紧,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盛若寒说着便不再逗弄小羊,站直了身子准备离开。
“一路顺遂。”神秘人两手抱在一起作了一个揖,原本被遮掩的严实的手腕这下露了出来,盛若寒望见一块红色的印记。
神秘人与盛若寒错身而过,赶着羊继续往前走,盛若寒却是原地愣住了。
那红色的印记,她见过。
在梦中见过。
盛若寒回过头去,压制住内心翻滚着的诧异,她尽可能的平淡地开口,“季玄。”
神秘人闻声愣在原地。
盛若寒看不见他流露出的任何情绪,她只望见他愣住的的背影,可是对于她来说,只要这一个背影就足够了。
盛若寒折回神秘人面前,目光牢牢锁在他脸上,像是能够从那蒙面里面看出一点什么来。
“你是季玄。”盛若寒又重复了一遍。
神秘人不回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两人面对面站着,盛若寒等待神秘人的反应,可是等了许久,神秘人也只是半合着眼皮,幽深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个地方。
盛若寒向来不是一个耐性好的人,但是这一回,她很是耐心地在等待,等待对面人给她一个回答。
终于,日头升高,暑气弥散在山林之中,神秘人掌间有汗水落在地上,他开口了。
“是,我是季玄。”
几乎是同一时间,山路拐角处奔出一个挎着包袱的男人来。那男人着一袭红衣,步履生风,从山路转角处拐出来的时候,衣摆翻飞在野草尖尖上,似一片绚丽的火烧云。
那人望见了盛若寒与季玄,步子更快,等到了两人跟前,他喘着气说:“辣椒大哥,你说了不会丢下我的,你言而无信!”
盛若寒翻了个白眼,说:“我昨天就跟你说过的,我们各走各的。”
“可是我并没有同意!”楚回村皱着眉,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我的事情轮得到你来同意吗?”盛若寒说。
盛若寒凶起来了,楚回村的气势便弱了下去,他用哄劝的语气说:“小辣椒,离别怎么会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呢,那是两个人的事情啊!两个人共事,那凡事都应该商量着来啊……”
盛若寒并不想听下去,很是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楚回村也很是干脆地回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没有报答你的恩情,我当然要跟着你。”
“可是楚回村你听着,你现在跟着我,并不是报答我,而是恩将仇报,你是我的累赘,你跟着我,不仅你自己会送命,还会害得我送命。”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一番话太残忍,盛若寒缓了缓,接着说,“我说过,你的命是我救来的,你不活个十年八年的,就是害我白忙活一场。”
楚回村望着盛若寒认真的眉眼,想要说的话尽数抛到了九霄云外。
盛若寒说完那番话,不再看楚回村,目光复又落在季玄身上。
季玄赶着羊正要离开,盛若寒身形一动,拦在他面前,“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与宋雅臣相认?”
此言一出,楚回村一愣,旋即便明白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惊呼:“你是季玄?”
季玄垂首,并不说话。
日头又升高了些,三人站在日头底下,没有半点遮阴,楚回村额上的汗水直往下掉。
楚回村热得有些受不了,将肩上的包袱扯了扯,然后一手抓住一个人,一左一右扯着两人进到凉亭里。
进了凉亭,楚回村放开两人的手,将包袱丢到石台上,然后望向两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把话好好说清楚。”
楚回村话音刚落,季玄就率先回答:“我什么也不想干。”
盛若寒看着眼前一身黑,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心里只觉得愤懑,“你真的是季玄吗?”
如果他是季玄,为什么不去跟宋雅臣相认?他分明应该知道,有个人为他相思成疾。
季玄点头又摇头,“我是,也不是。”顿了顿,盛若寒听见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我以前是,现在不是,季玄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你胡扯!”盛若寒瞪他,“你就是你,你变不成别人,别人也变不成你。”
“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季玄道。
“亏我觉得你为救京都百姓牺牲自己是大英雄,没想到你也不过只是一个懦夫!”盛若寒瞥了他一眼,起身便走。
她听宋雅臣的描述,面上不露痕迹,内心实则已经被打动。私心里,她希望季玄能够自私一点,那样不至于被宋雅臣关进牢房,最后在牢房里送了命……可是,话又说回来,这故事里最打动她的,不就是季玄的勇敢,善良与无私么。
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季玄,不过只是一个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谁的懦夫罢了。
更令盛若寒不能理解的是,他分明活着,为什么不去与宋雅臣团聚,他不会不知道宋雅臣等着他。
她因为叶易生,远走京都,拼尽一切就是想叶易生多看她一眼,可是为什么季玄与宋雅臣明明是互相爱着的,却不走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