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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宁心中大松一口气,侧过脸,朝楚楚和冰冰愉快地勾了勾手,带着她们一起出门。

    走到马车边,冰冰和楚楚便自行登上马车,元宁个子矮,若要自己上去,就得一条腿一条腿的爬上去……那实在太难看了。

    一片沉默中,陆行舟走到她身边,默默摊开手掌。

    元宁故作自然地搭着他的手上车。

    她穿得厚,小手一直温热,软软地像刚出炉的糯米粑粑,陆行舟的手掌很大,冰冰凉凉的,两只手一碰到一起,两人便不自觉地对视一眼。元宁顿时像做贼一样飞快地等上车。

    她一个人坐在一边,楚楚和冰冰坐在另一边。

    只听得陆行舟在外边轻快地甩了甩马鞭,车子便沿着村道跑了起来。

    元宁把车子里的茶壶和糕点拿出来,分给冰冰和楚楚。

    之前虽听常云说一度楼的女子都是出身不差的闺秀,元宁觉得在怎么样那里的姑娘肯定都沾染的风尘气,这会儿见到冰冰和楚楚吃东西的模样,才真觉得她们俩的一举一动都非常雅致。

    等她们俩吃完了东西,元宁递上自己的手帕,才小心翼翼的发问:“你们……是怎么跟我大哥认识的?”

    楚楚捏着手帕的一角拭了拭嘴,把帕子又给了冰冰,自己端端正正的坐着回答:“三小姐应当知道,我和冰冰都是一度楼的人,我们和公子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元宁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起来了。

    “我大哥?他是怎么去一度楼的?”

    这个问题一出,楚楚和冰冰两个人都忍俊不禁起来,那笑意中似乎包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义。

    见元宁一脸的探究,楚楚才止住了笑,微微低了头:“三小姐,那地方不是人呆的地方,更不是一般的污秽,这些事情讲出来,只怕污了三小姐的耳朵。”

    “不会的,你只管讲。想必你们也知道,我大哥是为我去冒的险,再污浊我也须得知道。”

    要感激的人,还有陆行舟。

    若不是他,恐怕自己也会沦为跟楚楚和冰冰一样的遭遇。

    “两个月前,一度楼里一个杂工摔断了腿,便临时招了一个人。本来这些楼里的事务我们向来是管不着的,即使来了新面孔,也不会去留意一个杂工。只是因为我之前得罪了楼里最得势的姑娘月奴,罚我每晚的夜宴之后收拾残局。”

    冰冰接着说道:“这本是不合规矩的,楼里的姑娘们再做错什么事,也不会罚去做粗活。月奴非要罚楚楚去做粗活,便是想要置楚楚于死地。”

    “做一次活,会这么严重吗?”

    楚楚点头:“弦月夫人说过,做过了粗活的女子便不再金贵了。来楼里寻欢的客人,图的就是楼里姑娘的金贵。不再金贵的姑娘,每一个都是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元宁默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所以,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那天晚上,我一边含着泪一边在那边收拾盘子。想想我也是真的没出息,从前被抓进楼的时候总想着一死了之,到真要死的时候,又舍不得了。”楚楚的眼睛渐渐有点红,旁边的冰冰也伤感起来,握住她的手。

    元宁道:“蝼蚁尚且偷生,再说了,该死的是那些人,不是你,你就应该活下去,看着她们倒霉!”

    这话一出,楚楚脸上的伤感立马淡了,望着元宁甜甜一笑,笑得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楚楚笑着解释道:“三小姐跟公子不愧是亲兄妹,说的话一模一样。”

    元宁顿时乐了:“真的?大哥也这么说的?”

    “嗯”,楚楚点头,表情极是悔恨,“不过当时我蠢极了,竟然瞧不上他。以为他这个杂工只是见色起义想占我的便宜才跟我说这些,便没有理他。之后我每天晚上收拾东西时,便不自觉的留意起他来。他是负责擦地板的,做这个活的人须得全身趴在地上,不停拿湿帕子擦地,但我发现他时不时地就会抬起头左看看右看看。我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发现他并不是在看人,而是盯着楼里的柱子发呆。”

    想不到大哥为了给自己报仇,竟然混进了一度楼做杂工。

    他在江南呆了三个多月,是不是就在一度楼里擦了三个月的地呢?

    元宁的心里,没来由地就难过起来。

    其实那日在皇觉寺里,她跟元慈想的一样,以为盛元康说要去报仇,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谁知道他会真的去江南,更没有想到他会为了自己做到这么大的牺牲。

    细论起来,对盛元康这个便宜哥哥,从前她并没有看得太重。

    只是出于同病相怜,才多与他说了些话。

    谁知他竟为自己用心至此!

    “就这么过了二十多天,我终于自己忍不住,偷偷过去跟他说话。我问他在看什么?他自然说不告诉我。我便怒了,说要把他不规矩的事情告诉掌柜。他也不生气,竟然问我想不想离开一度楼。我以为他是在说疯话傻话,就没再理他。”

    “楚楚虽然没有理他,但其实楚楚一直把这话放在心里,搅得她自己日夜难安。”

    冰冰笑道,接着把故事说下去。

    “我以为楚楚是为着被罚做粗活的事忧心,晚上便去她屋里陪着她说话。聊着聊着,她就把公子对她讲的这些话告诉了我。和她一样,我既很惊讶,又觉得是天方夜谭。隔天晚上有客人点了我,那晚送走了客人,就故意弄坏了琴弦,留在那里修琴。心想等着看杂工们过来收拾。巧的是晚上只有他一个人擦地板,我马上就认出了他,等到厅里没有别人的时候,我就走过去,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把楚楚带走。”

    “你直接去问?”元宁咋舌,“你们真信他的话?”

    “那个时候自然是不信的。可我当时也没别的法子了,楚楚连着做了十几天的工,掌柜的也没停她的责罚。她要是再这么坐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想着问一下也没损失,总归是给楚楚增加一点希望。”

    “那我大哥是怎么回答你的?”

    “公子说,若想走,随时都可以。但他来楼里是有事要办的,须得楼里所有大老板都在的时候才行。我听了这话,以为他真的是傻了。我只知道一度楼最早是江南的几大丝绸商为了取悦制造局的官员盖的,后来据说盐商们见达官贵人们很吃我们这样的女子,便也入了股,到底是哪些人我并不清楚。平日里一度楼的守卫已经很森严了,若是几个大老板都来的时候,岂不是更难逃走。”

    “不过我也不知道我中了什么邪,明明公子说话的神情十分随便,但我就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于是我告诉他,除夕那一夜好像会有许多客人过来,虽然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一度楼的大老板,但每次那些人过来,掌柜都是最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