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七岁的她,泪如泉涌,悲痛欲绝。
“宸哥哥...她回来了...但我的心...已经死了...”
二十岁的她面无表情,欲哭无泪。
也从那一年起,他再没有入过京。
因为他不忍...去见他心爱的女孩...心碎心死的模样。
而今,又过去了十年——
他问她,“你...你还好吗?”
“宸哥哥,一切都过去了。”她极淡地笑了下,“现在的我,谈不上幸福,也谈不上不幸。”
他的心骤然又开始无休无止地翻滚疼痛了起来。
他本以为,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对她少年时期的情浓怜惜应该早就淡了。
他本以为,他应该可以仅仅作为一个亲近的臣子问她这些话的。
但是不过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原来他从未淡忘过,她还是那个让他担心让他酸楚让他难受的女孩。
“这么多年来...你...你终究受了太多苦...”他忍不住抬起手,想为眼前的女子抚平被风吹乱的鬓丝,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他马上缩手转身,登时眸中一缩。
那个燕翎帝不知已站了多久,盯着自己的目光里尽是凛冽的寒意。
他忙躬身一拜,“卫宸见过陛下。”
许久,他都没有听见皇帝的声音,却听的极熟悉的一声小女孩的叫唤,“爹...”
他猛地抬眸,才看清原来皇帝身上还背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自己的女儿卫昕悦!
“悦儿...你...你!”素来寡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转眼间又瞥见到慕容颜和自己女儿皆鞋袜未穿,心中更是卷起波涛骇浪,一张脸倏地变得铁青,身子也开始发抖,“你和陛下...和陛下...怎么会...”
慕容颜将小昕悦放了下来,冷声打断道,“卫大人,你和朕都是为人父母的人了。夜深露重,暗险难防,你放个小丫头独自在外面跑可是大人的失职了。若不是朕刚好碰上令千金,也不知大人要几时才会发觉?”最后一句,她若有若无地用目光扫过卫宸和冷岚歌,语气已是不善。
这番为人父母的声色严厉之辞,登时将卫宸心中胡乱猜测着的龌龊想法打消了回去。
“是...是臣之过,陛下隆恩浩荡,臣万死难报!”他只能跪了下来,朝慕容颜伏拜及地。
“免了,都散了罢。”她挥了挥袖子,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似乎一刻也不愿多留。
小昕悦呆呆地望着慕容颜快步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同刚才那个尽可能哄自己安心下来的邻家大哥哥简直判若两人。她又望了望自己父亲卑微佝偻的姿势,终是把目光移到那名一直安静伫立的素衣女子身上。
只一眼,小昕悦便惊为天人。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她已知晓,这定是她那位风华绝代的表姑冷岚歌。
冷岚歌的目光一直怔怔地定在那个离开的身影上,过了许久,才感到有人在盯着她,发现是一个和自己少女时期长得有五六分像似的小女孩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你就是,小昕悦罢。”她朝她展颜一笑,然后又不自觉地抬起头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小昕悦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原来这世间真的可以有人...连笑都那么寂寞。
40.忆旧年(下)
五年前。
小昕悦和父亲卫宸获许留宿宫中三日, 因是外臣, 故被安排在外廷的一处宫室。
白日里, 父亲因十年不曾入朝, 所以要同怀了诸般心思络绎前来的大臣们会晤, 而她则会被宫人带到昭兰殿,有她的表姑冷岚歌和小公主慕容泠相陪。
那小公主不过五六岁的模样, 但看五官已露出几分绝色的底子,想必长大以后定是和她母亲一样拥有着倾国之姿。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还十分听话懂事, 身上没有半点她想象中皇家公主的恃宠骄傲飞扬跋扈的坏脾气。昕悦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她像个极精美的瓷娃娃一样安静地伏在冷太妃的膝上, 待听到她走近的声响,便抬起头很有礼貌地冲着她笑了一下, 如雪双腮登时泛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十分惹人怜爱。
“小昕悦,再走近些。”冷岚歌朝忐忑站在不远处的她笑着招手道, “你刚出生的那年我还见过你,印象中一直就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儿呢, 没想到如今再见已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她脸颊微红,慢慢走到她们身前,还是恭顺地敛眸道, “娘娘, 谬赞了。”
“昕悦请起, 你不必如此见外, 都是自家人,叫声姑姑便好。”冷岚歌道。
“是,姑姑。”她欠了个身子,抬起眸。
慕容泠一双灵动的杏仁大眼盯着她,突然奶声奶气地问道,“母妃,怎么昕悦姐姐的侧脸看起来与母妃有点相像呢?”
她下意识地又垂下头,小声地道,“公主殿下...谬赞了...昕悦又哪及姑姑万分之一的美貌...”
冷岚歌和善地一笑,指点了点小公主光洁的额头,啼笑皆非地道,“方才不是都说了昕悦是咱们自家人吗,亲人之间有几分像似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小公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冷岚歌又随便与她扯了点家常,便一起用午膳。
膳后,小公主被抱进内殿休憩,而她则继续陪在冷岚歌身边,陪她一起安安静静地在帕子上绣花——梨花。
暮春风起,这座昭兰殿里到处都飘动着绣满梨花的素雅帷帐,庭院里还有一株高大繁盛的梨树,扯着漫天梨花瓣簌簌零落。
看起来,姑姑是个很喜欢梨花的人。
她又情不自禁地想到昨夜自己跌入的那个充斥着梨花香的怀抱,忽然心中咯噔一声,执针的手一滞,忍不住抬眸偷望了一眼身旁面色安宁的冷岚歌——她绣得格外用心,经她手中素针穿过的那些锦绣梨花仿佛跟真的一般,迎风绽放,翩香满殿。
在那一刻,小昕悦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些梨花,已是她的全部。
“怎么了?”冷岚歌微微抬眸,望着一直盯着自己怔怔出神的小昕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