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暖,好暖。
很多很多年以后,她还是会时常梦到这一幕。
梦到这美好得仿若镜花水月的一幕。
她想,如果时光能够永远定格在那一刻该有多好,那么大小姐就永远都是大小姐,也不会变成后面的齐王妃,太子妃,皇后,太后...
后来,她终于知道了那个少年的身份,那是大燕的七殿下。
有着一半胡人血统的七殿下,最不受宠的七殿下,最不被老爷看好的七殿下。
七殿下出征的那天,老爷下令将大小姐锁在了房里,不许她去送行。
大小姐在房里哭得声嘶力竭,可谁都不敢放她出来。
只有她,想都没想,抓过一把柴刀便硬生生地将门劈开了。
“文莲,谢谢你!”
她对她匆匆落下一句谢,便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没想到这就是她和她单独说的第一句话。
她,呆住了。
木讷的她竟来不及对她说一句,其实该道谢的人该是自己才对。
后来,她被震怒的老爷关在柴房里一年多,日夜操劳。
等被放出来的时候,因终日难见天日,一身异常苍白的皮肤,没有血色的唇和一双本不该出现在少女身上的粗糙干裂的手。
原来,是冷府将有喜事,她才被放出来的。
听吴氏说,战争已经结束了,大小姐要成亲了。
“是和七殿下吗?”她脱口问道。
忽然又想到月光下的那一幕,想到大小姐唇边最温柔开怀的笑,觉得那样的美好理应延绵下去,直到永远。
她想,只要大小姐能够幸福,那她所做的所受的一切,也就算是报答她了。
可吴氏像看怪人一样看着她良久,却什么都没说,就摇着头走了。
文莲怎么都不会想到,等她再次见到大小姐时,她竟已经再不会笑了。
一年未见,大小姐看起来清瘦了许多,但姿容却比一年前更加倾城绝世,只是神态间再不复之前的明艳灵动,而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
大小姐在挑选自己的陪嫁丫鬟,转眼看到她时,静静地道,“对不起,害你因我关了那么久,往后我就是齐王妃了,你便随我一起去齐王府罢。”
她怔怔地盯着她,泪水突然不可抑止地夺眶而出。
“你可是委屈了?放心,往后王妃娘娘不会再让人伤你的。”大小姐身边的一名贴身丫鬟走来安慰她,“别哭了,一切会好起来的。”
可她却哭得更厉害,只是不停地摇头。
没有人知道她为何突然哭得这么难过。
只有她知道,那场战争,杀死的不仅是漠北的七殿下,还有燕京的大小姐。
只有她知道,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大小姐。
世间再无冷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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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时常在想,那个人的归来,对大小姐而言,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呢?
又或者说,那个人的归来,对她自己而言,究竟是苦难的结束还是开始呢?
即便身居内宫之中,她也能有所听闻,关于那个人的事迹。
大逆不道,杀戮成性。
如此评价那个人的人,一定没有见过那个在月光下捂着额角哭笑不得的白衣少年吧?
自从那个人登基之后,就从未见她再穿白袍,也从未见她好好看一眼大小姐。
即便偶尔比肩而邻时,两人好像永远也是,咫尺天涯。
是阿,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先皇后妃。
在这样的身份之下,又还能如何?
一切已是定局,无法改变。
很多事情,即便是九五之尊,也无法改变无能为力的吧?
她想,如果不是因为泠公主的存在,恐怕这两人只会越走越远...
所以若没有那一晚的惊鸿一瞥,很多事情,也是文莲永远都察觉不到的。
那夜,大小姐一如往常地陪在还不满周岁的泠公主身边,安静地轻晃着摇篮。
夜深了,大小姐的眉眼间看起来似乎有点倦了,可当她劝她上榻入睡时,她却轻声回了句,再等等罢。
大小姐似乎特别依赖泠公主,每晚都要陪到很晚才入睡,甚至好几次就在摇篮边呆呆望着殿梁坐了一夜。
长夜如此漫长,她也琢磨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也不知她熬到这么晚,又到底想再等待什么呢?
她只得退至一旁,将快燃尽的熏炉重新添置香点,等再回眸时,大小姐似乎已经靠着摇篮边不声不响地睡着了。长长的青丝垂下,几乎曳地,长长的睫毛闭阖,恍若蝶翼。
她生怕她着凉,便赶紧去一旁取了一件厚裘,披到她单薄的身子上。
这时,突然有一滴水珠滴到她的脸颊。
文莲一愣,伸手碰了碰脸颊,诧异地凝望着掌心里的水光。
下一瞬,她猛地抬起头。
在殿顶上掀瓦偷看的那个人,正双眸通红神思恍惚地望着殿内的母女二人,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间,那人急忙举起了一根手指放于唇前,示意她不要作声。
她默默点了点头,就慢慢后退了几步。
当今圣上啊,竟如小偷一般躲在殿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下方睡颜安详的母女。
如果让史官知晓了,怕是要给这个人再添一条荒诞不羁吧。
她盯着这一切,在心里默默想着,眼中慢慢涌上几分说不出的灼热感,可却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因为她又看见了,看见大小姐的睫毛微颤,虽一直没睁开,但唇边却隐隐浮现出一抹浅淡的温柔笑容。一如初见时节。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就是大小姐一直等待的。
文莲又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了第一次望见七殿下和大小姐的那个距离。
现在想来,这世间似乎有很多事情,看起来似乎是变了,但其实根本没变。
纵然半世韶华已逝,可那一夜的月光,依然很美。
而她,也又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