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桑十一,肯定不会把他跟姜祈联想到一块。
剑眉星目依旧是浓墨重彩的明俊,锋芒却内敛,整个人身上有一种沉稳的气质,褪去了年少的傲气,身量也拔高,看着背影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伟岸。
而喊他的那个青年,比他矮了半个头,容颜昳丽,五官比姑娘都要精致,眼尾一抹嫣红仍带着些许少年气,脸色有一种病态的苍白,却笑得灿烂。
景故把玩着当初楚灯给他的木球,七年前他买回去的木偶已经认他为主,这些年他靠着天赋自学傀儡术,修为也达到了金丹中阶。
七年,从炼气期到金丹中期,而且还没有落下傀儡术的修炼,景故的天赋果然如楚灯所说胜过桑十一。
桑十一的修为比他高一点,乃是金丹巅峰。
他才二十三岁,就即将踏入元婴,这样恐怖的修炼速度说出去将令三岛震动。
其实试炼谷内,这样的修炼速度真的不算快。
毕竟试炼谷极有可能有去无回,所以即使这里的灵气浓郁无比,也鲜少有人愿意来。
景故和桑十一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穆凉扔进来的,当年楚灯主动进来,十年之内可是足足跨了三个境界,达到化神。
楚灯修炼比他们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没有执念。
桑十一收起盛衰,掏出怀中的小沙漏。
这是特制的沙漏,沙子漏完便是七年,是他当年向琉璃讨要的。
试炼谷内不知岁月,七年内桑十一不知拿出小沙漏看了多少次,乃至于木制的沙漏都变得光滑。
他拿在手里,看着最后一粒沙掉下去,便知道他们离开的时候到了。
“十一,我们真的要带他走吗?”景故口中的“他”,便是刚进试炼谷时对他们提供帮助的人。
那时两人都未辟谷,是那人给了他们一口吃的。
“既已作出承诺,如何能食言。”桑十一倒不是特别在意。
“可水光镜易进不易出,他能否战胜心魔还是个问题。”景故很是担心。
桑十一:“我们只负责把他带到水光镜前,能不能出去看他的造化。”
正说着,那人便来了。
“十一,景故。”方溢招呼他们。
他看上去三十上下,平凡的五官带着一股洒脱的味道,总是笑盈盈的,当然不是楚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而是漫不经心的笑,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而他是找不到水光镜的人。
若非执念太深,那样大的镜子,如何会遍寻不得?
“方大哥,我们要出去了。”景故道。
方溢似乎完全不惊讶:“好。”
桑十一看了他一眼,盛衰绕在他的手腕上,水光镜的位置他仔清楚不过。
“走吧。”他说。
景故和方溢跟在他后面。
水光镜呈椭圆形,上面水光闪烁,像是有千万颗星星在里面。
桑十一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被水包裹的感觉慢慢消失,桑十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留烟村小院。
他和楚灯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楚灯,楚灯啊......
张婶仍在门前择菜,仿佛没有看见他,桑十一明知这是幻境,却仍忍不住叫了一声“张婶”。
后者置若未闻,一边择菜一边笑着跟过路的邻里乡亲打招呼。
桑十一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小院的门。
楚灯在院中坐着,穿着淡青色的广袖衣袍,头发被玉簪挽起,拿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怀里抱着打盹儿的琉璃。
他眉目如昨,寡淡清俊,桑十一走上前,轻轻唤了一声:“楚灯。”
他以为楚灯会想张婶那样不理他,却不想楚灯听到这声呼唤,抬头看着他,笑了起来。
那笑容干净,如春风拂面般温柔。
事实上,楚灯从未这样对他笑过。
可桑十一就像是着了魔,几乎以为这是真实的。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碰楚灯的脸,那张脸如他想象中的那样柔滑,桑十一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来。
楚灯,师父,我好想你啊。
这一刻,桑十一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他笑了起来。
然而眼前的一切突然崩裂,场景一换,他来到了陌生的地方。
楚灯背对着他站在他面前,一柄剑忽然刺穿了楚灯的胸膛,鲜血染透了青衫,桑十一目眦欲裂。
“楚灯!”他撕心裂肺地喊叫,拼命地往前跑去,然而不管他如何奋力奔跑,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触碰。
“楚灯!楚灯!”桑十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灯倒在一片血泊里。
“啊——啊啊啊啊啊——”桑十一无助地叫着,他看见楚灯摇摇晃晃地撑着地,似乎察觉到了他在身后,侧过半张脸看了桑十一一眼。
那一眼,桑十一这辈子都忘不了。
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桑十一还是心痛地无法呼吸,一颗心一抽一抽地疼,无尽的绝望在心底蔓延。
明知道这是假的,可看到楚灯死在他面前,他仍不可抑制的手脚发冷。
原来楚灯在他心里,有这么重要。
他有什么好的,嘴那么欠,又懒,还总把自己当小孩子揣着大人的款教训他。
怎么就这么让自己割舍不下呢?
楚灯在他面前闭上了眼睛,桑十一连滚带爬地跑过去,那层无形的阻隔已经消失,桑十一颤抖着抱起楚灯,泪水无声地滚落。
“这是假的。”他心里有个坚定的声音。
可眼前的一切却在让他相信。
“不对,楚灯现在在归芹谷,而我在水光镜里。”那个坚定的声音模糊起来。
桑十一第一次直面心魔,仿佛已经溃不成军。
他最怕的是什么,是楚灯不要他,还是楚灯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