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半天不叫俺睡觉,就是为了等这大红脸、戴绿帽的败将?”载着关胜、唐斌等四人的船只还没有靠岸,人群中等得不耐烦的李逵已经嚷开。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见众人闻言回过头来,鲍旭忙拉了李逵一下,低声道:“这几人都是有大本事的,你不看卞祥哥哥百十回合战那关胜不下?还有那单廷珪、魏定国,都是凌州有名的将军,小弟在枯树山落草时,多闻这两个有好名声!”
“甚么大本事,打起仗来还不是稀里哗啦的?打仗打仗,不打叫甚么阵仗?还名将,俺们一杀出来,那鸟将的怂兵恨不得都降了!昨儿一中午,尽忙着捉俘虏了,俺的的斧头还没沾血哩!大郎也是个贼精的,立功的事情便抢着上,反把俺们撇在一边看他热闹!”李逵显然是对昨天中午一战没有尽兴而耿耿于怀,加上喝了一宿的庆功酒,酒气上头,嘴巴便没了遮拦。
史进见说不依了,拉着李逵道:“铁牛哥哥,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当初埋伏时,是你说东京来的人多,要杀个痛快,把凌州军马让给我,现在又看我立功眼红,你怎不问我手下弟兄伤亡多少?”
李逵叫史进说破,一时有些心虚,嘟哝道:“凌州军马便了不起了?比起辛从忠那厮的部下,这厮们不知差到哪里去了!”
“行行行,你牛你牛!一战歼敌数倍,叫人家檀州精锐吃了包子,我对你是心服口服行了吧!好,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莫在寻我说话!三个字,没商量!”史进把头一扭。隔空抱拳道。
李逵一愣,旋即挠头不已,回头望着自己三个死党,发现他们都在背地里捂着嘴笑。好似生怕惊动了王伦一般。这时只见樊瑞等了李逵一眼,上前打着圆场。史进气不过,跟他讲着道理,樊瑞无法,又拉上陈达、杨春。一起说好话,不住的给李逵擦着屁股。
众人笑闹之间,船只靠了岸,唐斌当先跳下,对王伦拱手道:“哥哥要请的关胜、单廷珪至此,小弟交令!”
王伦见他一脸忧色,心知怕是路上没有说拢。当下也没细问,只是拍拍唐斌肩膀,又对郝思文点了点头,当即道:“两位好汉远道而来。也该由我梁山泊尽尽地主之谊,酒筵已经排好,两位随我上山去吧?”
关胜对王伦是早有耳闻,此时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反而一时不知说甚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单廷珪却是头一次与王伦面对面接触,此时打量了王伦半晌,出声道:“都是书生,怎么梁中书和刘豫拿你没有办法,反次次叫你占了上风?敢是年纪越长,胆识越少么!”
王伦莞尔一笑,回身一指,道:“无它,只是我比他们多了这一班兄弟!”众人见说,纷纷叫道:
“哥哥指哪,咱们便打哪!”
“休提那梁中书那厮来羞人!”
“刘豫甚么货色,能跟俺哥哥相提并论!?”
“这厮还没死麽,秦总管敢是放水去了?”
“单廷珪、关胜快降,俺还要回去困觉!”
最后不知谁嚷了一句,顿时在人群引起一阵轰然大笑,见唐斌、郝思文面色难堪,王伦回头看了一眼,众人顿时挺直腰板,表情严肃,都要把自己跟那喝醉酒说胡话的某人撇清干系。
关胜面色如常,好似和眼前这一切毫无瓜葛,只是单廷珪此时感慨颇深,沉浸在震撼之中。眼见王伦在这座山寨的影响力,看来是根深蒂固了,这和刘豫浮在面上,不得军心想比,高下立判,如此两人对决,己方焉能不败?
“敢问王首领,魏定国、宣赞两位将军现在何处?”单廷珪略微在心中犹豫了下,还是出言问道,只是语气和缓了许多。
“就在聚义厅上,静候两位将军!”王伦侧过身子,将手一伸,“请!”身后几十条大汉顿时分出一条道来,单廷珪还在犹豫,却见关胜一马当先,往关前走去。单廷珪见状,旋即跟上。
这时众头领都望向王伦,等他先走,只是这时郝思文、唐斌走到王伦身边,似有话说,王伦见状将手一摆,萧嘉穗和朱武会意,带着众头领先行而去。
“单廷珪倒是问题不大,只是关胜……小弟全无把握!”郝思文赧颜而痛心道,不说三人结义的情分,只说王伦在关胜身上花费那么多心血,动用了无数人力物力,全是看在自己两人脸面上,若是今日之事没个交代,就是王伦最终不说甚么,他心中也过意不去。
“他现在下山去,就是个死字!哥哥,无论如何,要留住他啊!”唐斌也急道。打仗他在行,杀敌他不惧,唯独在如何劝转心如死灰的兄弟上,他实在没辙了。
王伦颇能理解这两位此时心情,也能体会关胜此时心中纠结,看来他们三人已经僵住,当下点点头,道:“且上去喝酒,这回千万沉住气,不可轻举妄动!”
郝思文和唐斌对视一眼,王伦虽然没有说甚么具体的办法,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丝毫泄气模样,这两人上山时日不浅了,自然知道这代表甚么,当下倍受鼓舞,拥着王伦往聚义厅而去。
紧走慢走,三人一进门,发现单廷珪和魏定国正神色激动的和王进说着什么,关胜则在查探宣赞伤势,这时一班头领都已经就位,只想看王伦上前如何招降这四人。
哪知王伦只是简略的做了一回开场白,便宣布宴会开始,众头领吃了半夜酒,此时哪里还吃得下,故而这回都吃得比较斯文,而关胜等四人都是心中有事,自然不可能放开吃,没有小半个时辰,大家多已放下筷子,静候事态后续发展。
可是王伦好似没事人一般,眼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便宣布散席,让劳累了一天一夜的弟兄们回去歇息,众人还指望看山寨添新人,哪知被王伦这么一说。不禁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就在大家不知所措之时。王进最先起身,朝王伦拱手而别,路过“俘虏”席时,不忘在单廷珪和魏定国肩上拍了拍。
王进带头一走。史进便也起身,带着陈达和杨春和王伦拱手而别,有这四人带动,头领们纷纷起身告辞,没多久,厅中只剩王伦、焦挺外加三位军师,以及手足无措的关胜四人。而唐斌和郝思文见事情没有解决,自然不肯轻去。
这时只见关胜叹了口气,起身道:“蒙王首领既往不咎,盛情款待。关某十分感激,只是还请王首领兑现诺言,放我四人下山而去!”
“我说过的话,我自然认账!”王伦坦然道,说完回头朝焦挺点了点头,便见焦挺起身,朝后厅叫了一声“出来!”话音未落,只见四个大汉各托了一盘金银,走至关胜等人跟前,关胜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冷笑一声,暗道我等几人岂是金银可以买下的?
关胜正想间,只听王伦又道:“四位将军都是当世良将,我梁山泊求贤若渴,恨不得四位上山聚义……”
“我四人岂是金银可买之人?王首领口口声声说看重我等,又何必拿此举羞辱于我?”单廷珪瞟了一眼盘中金银,打断王伦话语,气愤道。
“这些俗物不是给四位将军备下的,乃是给贪图此物之人准备的!”许贯忠这时起身道:“四位遇此大败,回到东京必然要受奸臣攻讦,这些财物,在四位好汉心中不值几许,可是却是奸臣们最爱之物,我梁山泊既然坏了各位前程,这些权当是小小补偿罢!”
单廷珪闻言怔住,愣在当场,却听关胜叫了一声好,道:“多谢王首领好意!”当即接下金银,就要出门,哪知刚走几步,就叫唐斌拦住,只见唐斌二话不说,一脚便踢飞关胜手上托盘,漫天黄金飞舞之下,只见唐斌气得浑身打颤,指着关胜道:
“这些东西,在你眼中屁都不值,你居然接下,生怕王伦哥哥挽留于你,摆明了就是视我和郝思文结义之情不顾!关胜,你说,有甚么比弟兄们聚在一起还要重要?你下山还有地方可去吗!?你但凡跟我说句兄弟义气不及你的前程重要,我唐斌绝不强留于你!”
关胜惨然一笑,并没作声,躬身钻桌,将金锭一枚一枚捡回盘中,众人就这么看他忙活半晌,竟无一人说话,就连宣赞都是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关胜,整个大厅静得落针可闻。
“我再回朝廷,不过一死,我若留在此间,生不如死!我祖上一世英名,岂能因我一时贪生惜命,而就此毁于一旦!”两行浊泪出现在这硬汉脸颊,只见他朝唐斌深深鞠了一躬,复对郝思文亦是长拜一回,泣泪道:“兄弟,我关胜一生,从不曾负义,但今天却要对不住你二位了!”
谁道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唐斌和郝思文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忍不住冲上前来,和关胜抱在一起嚎嚎大哭,关胜把牙一咬,从二人手中挣脱出来,轻轻把托盘放到桌上,朝王伦鞠了一躬,回身便走。此情此景,直叫宣赞和单、魏二将泪流两行,心痛难忍。
“关将军!纵然要走,也不急于这一时,我心中有一惑,还请将军教我!”王伦的声音落到关胜耳中,叫他心头一颤,这位江湖传名的人物,自从自己踏上梁山泊起,一直隐忍不发,此番真要发力了么?
关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停住脚步,只是并没回身,保持着面朝厅外,出声道:“不敢,王首领有话,但讲不妨!”
“我闻昔日令祖万不得已之时曾降曹,日后偶得刘玄德之消息,千里走单骑,也要重归麾下,你还记得吗?”王伦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
“王首领意思,是我可以暂投梁山,日后朝廷军马再来,我再反复?”听到千里走单骑之时,关胜心中略略感激,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这般形容自家先人,说来栩栩如生,尽显英雄豪气,可惜对方的论点未免有些滑稽。叫他实难接受。
尽管关胜看不到王伦的动作,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道:“人一死,万事皆休。你去东京。蔡京定然饶你不过。就算最好结果。世人都传你为国战死,于事何补?令祖先留下有用之身。才有日后流芳百世的美名,你若就这么死了,倒是没有给关家抹黑,可谁替你关家争誉扬名?”
“我虽郁郁不得志。好歹食禄十数载,难道今日反水,便随你打到东京,拉官家下马,你做皇帝,我是功臣,我就替关家扬名了?”关胜素来见事极明。只是性高寡言,少有表达口才的机会,此时叫王伦拿话逼住,不得不将话说得极白。
忽听王伦一阵大笑。笑得关胜莫名其妙,良久之后,方才停住,只听他道:“男儿立大志,当提三尺剑,开疆万里,为我亿万族人打下一片可以休养生息的沃土!若是只会窝里斗,叫强邻觊觎,坐收渔翁之利,陷黎民百姓于异族铁蹄之下,乃图一己之私的蠢人也!我王伦若要大动干戈,只看海外沃土万里,我且说句不自量力的话,我要打下一片与大宋疆土相当的土地,也只是等闲。你关家世代忠良,为天下百姓敬仰,难不成传到你关胜这里,志气就消亡了,偏要守着昏君奸臣不撒手,宁死也不敢与我携手,为千百万家无恒产,身无分文的百姓豁出这一百几十斤去?千古万世之后,就算你关胜称不上赵家的忠臣,也逃不掉华夏黎民功臣的美名!你说,这算不算替关君候扬名!?”
关胜一时叫王伦的话所震住,脑子里乱麻也似一团,忽见这时唐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大声道:“高丽、大理、西夏、交趾,都是我汉唐故土,赵宋无能,坐视其自立而不举,咱们这批朝廷弃子,就不能复我国威,替百姓们打出一片天地来?”
“你……当真的?”关胜只觉不可思议,这数十年的耳濡目染,他看到的只是一块块土地从这个偌大的国家的肢体上分割出去,就是大宋永远不曾痊愈的伤疤:燕云十六州,在太祖太宗之后,就鲜有人再踏踏实实的做着复土的指望与准备了。
“当真?我们已经开始做了!眼下跟高丽都干了几仗了,迁出去的百姓都小十万人了!就在高丽左近的一座方圆四百里的大岛上,这岛就是原来的耽罗国,几年前被高丽强占了,现如今改叫济州岛,上面有我梁山五千壮士驻守!你来不来?到底是回去做官家的窝囊忠臣,还是跟着我们,一起收复华夏故土,创万世基业!?”唐斌高声道。
其实唐斌嘴上叫得凶,心里却是脆得很,生怕关胜还要执迷不悟,十分紧张的朝他望去。
这时一抹清晨的阳光,透过门窗洒在关胜身上,为他镀上一层神圣的金黄,关胜迎着阳光,闭上双眼,沉浸在这抹晨曦中,仿佛与它融为一体。
不过这番用来劝慰关胜的言语,正主儿还没反应,却叫旁人激动起来,只见单廷珪把桌子一拍,大叫道:“干,要知道有这样的事,还征甚么讨啊,这劳什子团练使不做了,早上梁山泊入伙了!反正如今王教头也在此间,老子懒得回去整天提心吊胆做替罪羊了!”
魏定国和单廷珪人称水火二将,感情不比等闲,闻言惊诧道:“甚么替罪羊?谁拿你做替罪羊?”
单廷珪哼了一声,道:“刘豫起先将我支开,后来下毒手要捉拿关将军,把兵败之罪都推到他身上,这厮口蜜腹剑,今次的替罪羊落在关将军头上,保不齐哪天就轮到咱们俩个了!”
魏定国见说,嘴巴张得天大,半晌才道:“早知道这厮心思不正,没想到无耻到这个地步,他刘豫身为万人统帅,竟然一点担当也无,有功是他的,有过难道就是我们的?罢罢罢,这白道看来是混不下去了……”
关胜好像还沉浸在遐思之中,单、魏两人不禁把目光投向宣赞,宣赞叹了口气,也在心中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只是他和梁山泊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和王伦也算熟人了,当下起身行礼道:
“王首领,之前蒙山寨数次手下留情,小弟万分感激,此番兵败,无颜回得东京,厚颜请王首领收留!”
“三位愿意留在小寨,王某荣幸之至!”王伦颇为欣慰,上前扶起宣赞,见单廷珪、魏定国也要起身行礼,直朝关胜处努了努嘴,水火二将会意,四目相对,都点了点头,欲上前相劝关胜,哪知这时一直沉默的郝思文突然起身,望着关胜道:
“兄弟,人这一生面临的选择很多,你尽可以仔细思考,这里在座的不是你的兄弟,就是欣赏你懂你的人,无论你做出甚么选择,事到如今,大家都能理解,但是出了这个门……罢了,不说了,再敬你最后一杯罢!”郝思文主动端起一杯残酒,朝着关胜的背影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忍不住改了一句唐诗道: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梁山无故人!”
唐斌见说,也拎起一坛子酒,道:“我也敬你最后一回,不过我要改个字,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梁山无好人!”
唐斌说完将酒坛一举,丢开心中所有烦闷,劈头盖脸的一阵痛饮,哪知喝到一半,这时突然冒出一只大手,握住坛口,夺过酒坛,随即关胜的声音传到唐斌耳边:“既然你们敬我的都敬完了,那么以后,只能是我多敬敬你们两位兄弟了!”
“这……是我欠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