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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一章 民心向背
    昨天算账的时候,算漏了此役加盟的四位御医,罪过罪过!多谢好汉们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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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恩骨子里是个只认钱的功利之徒,到底不是“敌营十八年”那种有坚定信念的潜伏者。以至于他的消息时早时晚,时有时无,注定了这个人只能是锦上添花,难以雪中送炭。

    不过梁山向来秉承多条腿走路的原则,从不会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暂时留守梁山江南分寨的计稷,早已接到总寨的打探消息的命令,此时正在全力运转,连在江南能量不小的邓元觉这条隐线都用上了。

    是以,虽然暂时没有得到高俅这支偏师的消息,王伦到也并不心急,晁盖晚走两天便晚走两天,又能耽误甚么事儿?朝廷在江南的兵力部署一向薄弱,王伦又预先令计稷暂时偃旗息鼓,故而此时客观上对四明山威胁最大的反而是地头蛇方腊,但王伦想不出来,方腊有跟自己翻脸的理由。

    毕竟大家同是反朝廷的山头,身上具备一种天然的盟友色彩,他不相信在没有掀翻赵家的桌子前,方腊偏偏急不可耐要把矛头指向梁山。好歹自己现在锄头只是高高举起,还没怎么开挖呢!

    在等待消息的空隙里,王伦不是没事做,而是事情太多,全山上下都满负荷运转着,直比当初高俅在郓州时还要忙,连晁盖手下准备开赴江南的十营兵马,都没歇着。

    此时的齐鲁大地,围绕着高俅授首。官军惨败的特大消息,形势已是悄然发酵。

    ……

    “东家,俺今日要带全家去丈人家走趟亲戚,家里也不留人,俺不是还欠着恁家贰百斤粮食么。俺家这房契就放在恁手上,恁也放心,俺也安心!”

    一位三十多岁的佃户敲开东家的门,从怀里掏出一个外面仔细包了好几层的物事,眼巴巴的递了上去。

    那被称作东家的老者却不接这房契,只是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失落道:“家才,莫非你也要去投那梁山泊?”

    “叔,可不敢这么说!传到官府耳朵里,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唤作家才的中年村汉大吃一惊,连忙否认道。

    “不投梁山。你犯的着只是走趟亲戚便把房契都压在叔这里?”老东家苦笑一声,道:“就这两日,似你这样的房契,我都收了五七张了!今儿是甚么时节,一窝蜂的都走甚么亲戚!叔是老了,可还没到老糊涂的份上!”

    家才低了头,半晌不语,最后还是坚持道:“叔。俺真不是去投梁山,真的只是去投亲戚,俺浑家想家了……恁还是收下这张房契。俺家里没人,恁帮俺看管,成不?”

    “家才,就冲你要走,还把房子抵给叔,叔也不能害你!可是……”这老者看着还算开明。此时并没有对自家佃户变脸恐吓,只是好言相劝道:

    “家才。你也算咱们村这些人里有主见的,怎么也想到走那条路?欠俺家的粮食。俺又没拿刀逼你,也不是不能缓缓!可你带着你一家老小,出了这个村,可就回不了头了啊!你家小妮这不还吃着奶呢,你就不好生思量思量?”

    家才见自己的托词叫东家看破,把话也都挑明了,不禁长长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这位被自己称作“叔”的长者道:“东家,俺知道恁和隔壁村的东家不一样,一直对俺们家不薄。如今每年的收成,恁也只抽五成租子,都赶上从前的牛客(自家有牛的佃户)一般了。眼下要说俺们是比以前过得好了,可是东家,俺们淄州向来是地少人多,田实在不够种啊!如今俺爹娘身子骨也不中了,娃儿也小,俺浑家累死累活,却总说看不到一点光亮,俺实在是想让他们过几天好日子啊!”

    这汉子实诚归实诚,倒也有些聪明劲儿,明明是周围几个州府的租子统统降到五成,他却拿这个话恭维眼前这位东家。

    “不是总见你带着你爹娘去那梁山泊看病么?”老东家还是想挽留他,当下颇为紧张的往左右看了看,降低音调,推心置腹道:

    “孩儿,你听俺跟你说,他们搞义诊你便去瞧,他们施药你就接着,但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别看他们现在打败了朝廷的大军,偌大的朝廷可是吃素的?他们梁山总是出这样的风头,难得长久啊!你也不看他们杀的是谁?高俅啊!那可是官家跟前的管军太尉啊,他们说杀就杀了,眼都不眨一下,简直太亡了!莫忘了出头的椽子总先烂!听叔的,先回去!俺把欠帐给你缓缓,这段时间不算利息,哈!”

    说实话,自打梁山泊大败官军的消息传来后,庄上的佃户们就有些躁动了。此人不但是村里最大的地主,也是村上的保正,对这种动向很是警惕,他深知,人心一散,就不好管了。且不说为了朝廷,站在自己的角度,若是佃户跑光了,地谁来种?

    家才低着头不说话,老东家以为他叫自己劝住了,哪知家才心里却是别有想法。

    原来,数月之前梁山打破淄州城池的时候,也曾派人下到县城动员过,当时大家都听说朝廷已经点起十三万天兵,前来征讨梁山,以为梁山泊都抗不过这次大难,是以不少人都是畏祸不前,连梁山发下的朝廷库粮都不敢去领,生怕惹祸上身,更别提跟梁山走了。

    就因为这事,搞得自认动员不利的孙安为此还专门在王伦面前请罪,毕竟这是他的头炮,哪知便成了哑炮。

    不过谁能料到,这惊天动地的十几万大军说垮就垮,连祸国殃民的高俅都给杀了。而后有关梁山泊的各种消息,在这齐鲁大地上不胫而走,经过七嘴八舌的传播。最后颇具神话色彩,白衣秀士王伦成了老天爷不满赵氏玩物丧志而派下来的天罡星宿,身边有一百单七颗星宿和牙将相辅,等等等等,反正各式各样的说法传得是神乎其神。

    在上回放弃了梁山派粮机会的百姓中。家才便算一个,后来听得消息时,恨不得把肠子都悔青了。东家说他有见识,他就是毁在“山贼肯定打不过朝廷”“朝廷肯定会秋后算账”这个见识上面,他现在想起来,只觉当初应该把粮食领回来。好歹先把高利贷还了,毕竟人家又没说领了粮食便非得上山。

    “东家,多谢恁的好意!俺如今走了,不光能让父母妻儿过上两天舒心的日子,也能给咱们村其他乡亲们腾挪些田地出来。让他们也好在东家这里多租种几亩……”年纪虽不老,却因过早便受到生活的压迫,以至于白发都已悄然爬上鬓角的中年佃户说到此处,直朝老东家拜了一拜,双手捧上自家房契:“还请恁老收好,!”

    “东家,东家!家树他娘过来了,说是还债来了!”

    东家闻言一愣。示意家才莫忙,当下往外迎了几步,果然见家人带着一位满面笑容的老妇走进内堂。老东家招呼道:“他婶子,先坐会儿!小四,给你婶子倒茶!”

    “不忙了东家,俺是来销账的!”农人多厚道,这老妇还没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来。放到桌上,很有底气道:“俺跟东家借的是粮食。可是没粮食还,就拿银子抵吧。眼下市面上甚么价儿。东家你直接扣下!”

    老东家眼尖,一看就心里有数,暗道这可是官制五两重的足银,当下也不忙算账,只是吃惊道:“他婶子,你们家发大财了?!”

    大伙都一个村里住着,谁家穷谁家富谁心里没数?这赤贫之家突然拿出一锭五两重的白银,反常,太反常了!

    家才心里一动,上前道:“婶子,家树听说前几月走亲戚去了,也不见回,怎么这么快便捎回这么大锭银子?恁这亲戚,莫不是个财主!”家才和家树是一辈人,说来还要大他好几岁,可这家树从小便胆子粗,家才为人谨慎,不大玩得到一堆去。

    这老妇打进来便一直笑呵呵的,听到家才这话脸色都变了,支吾道:“也算不上大财主,家里还行吧!只是青州人大方,他看俺树儿实诚,就把他留下了帮工,这是预付的工钱!东家,恁看还是给俺把银子化开,俺还有事儿!”

    高利贷是地主兼并土地、积累财富的重要手段,有人还钱自然是好的,虽然心存疑惑,东家还是亲自下去取了碎银,回头一厘一毫的跟三婶把帐算清了,又当着借贷者的面,把借条给烧了,三婶接过碎银,收入怀里,道:“东家俺还是信得过的!”又跟家才打了声招呼,便回去了。

    家才此时也没心思久留,把房契放在桌上,道:“东家,俺这便走了,恁多保重!”

    东家见劝不转他,心中暗叹一声大势变了,道:“孩啊,到了那里,若不是那么回事儿,你还回来,你家祖屋,叔还留给你!”

    这位东家很有人情味的做法,很叫家才感动,当下又拜了一拜,这才转身走了。

    等他一回家,家里浑家孩子和爹娘已经收拾好了,家里但凡一点值钱的东西,都带在了身上,家才也没说甚么,上前取了最重的铺盖,背在身上,这一家五口人,就这般依依不舍的告别了故土,心怀忐忑的踏上背井离乡的路途。

    除了嗷嗷待哺的孩儿,大人们心中都是不停祈祷,只求梁山上那位天星下凡的大王,莫要哄骗他们这些已经一无所有的农民才好。

    “爹,那不是家树他们一家子?”

    说来也巧,出村后家才一眼就看到刚才在东家庄上还钱的三婶一家人,只见他们也是大包小包,往东面小路上走去。

    “他三婶,你们这是去哪里?”家才的母亲大声喊道,虽然她才五十出头,皱纹却爬满了额头。

    那三婶回头一看,发现是家才一家,脸上虽有些尴尬,还是实话实说道:“是他婶子啊?俺们投奔儿子去,他现在混好了,接俺们一家过去哩!”又道:“婶子,你们却是往哪里去?”

    “三婶,俺们去青州,也是投亲戚,不如一道走?”家才道。

    “也好,这兵荒马乱的,一路作个伴儿!”那边一个老汉答应一声,他们一家便停了下来,等家才一家赶上,一边逗弄家才的女儿,一边往青州赶去。

    眼看这两家人一起走了大半日,太阳都快落山了,这九个人走到一条岔道边上,忽听三婶道:“家才他娘,俺们两家要在这里分别了,俺们要打南边走了!”

    家才娘见说,忙上前从三婶两个闺女身上接下自家的包裹,谢道:“你看俺们两个老的都不中用了,还得你家妮儿帮着背俺家的包袱!”

    “莫事儿,大家乡里乡亲的,这点事算得了甚么!”三婶听来直率的言语中夹杂着一丝不舍。

    家才娘也是心里有话,却苦于不能明说,眼看就要和老邻居分别了,也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了,眼泪就滴了下来。

    家才怕坏了事,上前好不容易劝开,两家人就此分别了。见家才一家走远了,三婶的大闺女道:“娘,俺们跟他们是一条道啊,恁怎么要岔开走?”

    “傻闺女,你娘做得对,俺们是去投二龙山,掉脑袋的事儿,你非得见人就喊?”做爹的开口了,道:“就走小道!这条路俺走过,虽是绕了点,但走得快的话,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二龙山!到时候见了你哥,可不许纠缠,他们山寨有个甚么甚么……反正不能乱来耽误他事儿,他现在混得好着哩!”

    “啥‘甚么甚么’的,那叫纪律!傻样!”三婶不屑道,一想起儿子,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娘,你说俺哥托人带话回来,山上真有那么好吗?可以发牛发钱,又白给俺们家一百亩地种?”大女儿问道。

    “别人可能哄俺们,你哥能哄俺们?他是俺生的,敢哄俺,叫你爹打断他的腿!”三婶话说得重,可是神色间却很是自豪。

    “可咱们的地会分在哪里呢?要是能在咱们村就好了!”小女儿有些不舍道。

    “哪里有了田,哪里就是家!一百亩地啊,做梦都不敢想!”孩子爹开口就是感叹。

    “刚刚不是说了,带话的后生说了,这个有纪律,不让乱说!反正俺信咱树儿不会哄俺们!妮啊,只要咱们有了地,咱们就招上门女婿,让你两个都守在爹娘跟前!”

    三婶这回没有反驳自家男人,脸上笑呵呵的,就这般一家四口人一路笑闹,带着对好日子的憧憬,加快了赶路的步履。

    心情好,路途就显得短了。等他们赶到二龙山跟前时,发现这个叫法果然是有出处的,只见两下里大山环绕过来,包住一座高大城楼。城楼上旌旗飘扬,军士雄壮,庄户人家也不懂甚么军事术语,只觉这山寨险峻得紧,打心里感觉震撼无比。

    “好多人啊!爹,娘,这些人都和俺们一样来投梁山的么?哎呀,这么多人,梁山哪来那么多地分给俺们,俺们赶快先上去跟他们说好了!”小女儿天真乱漫,说出来的话让父母觉得好笑。

    “有你哥哥在,还怕没俺们的地?这根来早来晚没关系,来得再晚,架不住俺们在山上有人呐!”三婶胸有成竹道。

    小女儿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这时忽然看到关门口几个熟悉的人影,吃惊道:“家才哥!?看看看,那不是家才哥一家人?他们不是投亲戚去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