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城府到临屯郡首县东暆,直线距离差不多就有千里之遥,再加上沿路所经之地重山阻隔,十分难行。若是放着目前梁山泊颇为发达的海运业不去利用,那真是自找苦吃。是以代表都护府深入地方走访调研的长史冯喜一路都是坐船。
虽说从西海岸中腹部前往半岛东南角,几乎绕经了大半个安东都护府辖地,但此行贵在便捷,若是不晕船的话,人也不用那么折腾。此番吕将接受了冯喜的好意,临时从梁山水军征调了四艘放空回济州岛的移民船。他现在虽然是个刚被免去太守职务的“闲人”,但水军还是给足了这位前太守面子,当即调拨了四艘状况上佳的客舟,供吕将和他的警卫营搭乘。
政事是永远忙不完的,这一点吕将也清楚,临屯郡的政务少了他也不会就此停顿,况且接手他继任临屯太守一职的人选的又是本郡通判兼不而县令娄敏中。对于此人,吕将还是比较了解的,说他是“萧规曹随”那还算是贬义了,这位故人是个有自己施政理念的干才,而其为政理念又暗暗与王伦契合,深得后者的看重,并不比他之前预想的接班人仇悆要差多少。
吕将走的时候,娄敏中还没有从不而县赶来,不过有冯喜代为交接,又有一班熟吏辅佐,他也没有甚么不放心的。倒是临别前郡县大小官员在团练使冷宁的带领下前来码头送行,还是让他颇为感怀的。起码他这段时日的呕心沥血没有付诸东流,这些同僚全都看在眼中。
虽说怀着一种惆怅的心绪,但吕将在船上还是实打实的休息了几天。他本就是南人,水路的颠簸对他来说那就如摇篮一般,照样是饭吃得觉睡得。闲时看看波澜壮阔的海景,和水手聊天打屁,倒也其乐融融。只不过在头几天里,船队每每停靠在他曾经的辖地过夜时,吕将婉言谢绝了所有地方官员请他上岸歇息的好意。护送的水军就笑称吕太守把这船当家了。
自己曾经的辖地都不肯下船,途径真番郡的时候就更加简单了,只是在经过含资县境内时,听说他们的县令也一早启程去了汉城。吕将心里就多少明白了些事。
海途无疆人有疆,就这么一路无惊无险的到达汉城外海,吕将陡然发现仁县码头被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船队所遮掩,他所搭乘客舟的纲首就要打旗号请友军让道先行,毕竟乘客不是一般人。乃是受了都护府调令前来报道的前太守,耽搁久了不好。不想这个善意的举动仍被一路上很少麻烦人的吕将阻止了,只要坚持按次序进港。
最后,还是负责执勤的警戒船发现这一状况,当场上报给副将童猛,吕将所在的四艘客舟这才得以提前靠岸,不然照此情况,等到天黑也不一定有结果。
承蒙人家让路之情,吕将照理上前表示谢意,码头上是童威出面接待的吕将。在得知这回运送的全都是全副武装士兵而不是大宋移民后,吕将心有感慨道:“都护府是大手笔啊,看来是打算把这高丽半岛经营得固若金汤啊!”
“吕太守说得是!如今有了这处安生立命之所,谁敢存半分侥幸?这不,将来新设州郡的郡兵都提前运来了!咱家哥哥可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啊!”童威接言笑道。
话题聊到了王伦身上,吕将颇感兴趣的打听道:“主公和夫人现在是在开县,还是回了汉城?”
“早回汉城了,路允迪那庸官谁耐烦陪他?哥哥见他两面算是够给面了,留下吴学究那酸儒对付他就足够了!对了,吕太守你还不知道吧。主公把林教头一家人都接来了,前几日还亲自替焦哥举行了盛大婚礼哩,可惜我们兄弟都在半道上,赶不及参加婚礼。不过贺礼请史大郎捎上了!”
童威见说笑了起来,许是想起了甚么好笑的事情。要说这时节许多头领都不在汉城,史进、陈达、杨春还有邓飞这回帮不少人代交了份子,家底都快垫上了,唯独史文恭、苏定哪里没人烦劳他。
“这事我还真不知道!”吕将有些意外,愈发感觉自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消息实在太蔽塞了,不禁有些赧颜道,“你们送的多少份子,我也补一份!”
“这事啊,全看个人心意,还真没有统一标准!”童威打了个哈哈,毕竟吕将是“才”上山的“新人”,又是文官这条线上的,自己兄弟看来恰当的礼物,说不定人家就觉得高了呢?要说李俊这两个兄弟私商出身,远没有他们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木讷。
吕将正待再问两句,恰巧这时有传令兵来寻童威,好像有甚么重要事情,童威见状又招呼吕将两句,便告辞去了。吕将的亲兵这时不忿道:“水军的人就是不爽利,哪里比得上我们步军都是直汉?要是武松哥哥在,哪会有这么多花花肠子?问个话都这么费劲!”
被他一打岔,吕将不由笑了起来,道:“还想着你的武松哥哥呐?走罢,进城以后我就不管你们了,你自请你们冯指挥使去都护府兵曹报道,他们会安排你们在汉城的衣食住行!”
“诶,晓得哩!”亲兵闷闷答应一声,显然是因为无法归建感到懊恼。
吕将笑笑不语,回头谢过一路照料衣食住行的水军纲首后,便直接去仁县县衙借了几匹马,和手下的警卫营兵分两路,只带着几个亲兵便往汉城赶来。
看看快到这座安东都护府的驻地,吕将发现许多俘虏正在城郊的原野上修建外城,他立住马着看了一阵,又找负责秩序的小头目问了几句要紧的话,这才施施然入城。
这时天色已晚,正碰上许多百姓成群结队的回城,吕将一打听,才知道是新上任的汉阳县令组织民工疏通河道才回,不禁暗道:“有时间一定要去拜访拜访这郏乔,若能跟他学两手,将来必受益无穷。”
虽说是第一次来到汉城,但沿路都有巡街的士兵,跟他们打听了都护府的路径后,吕将顺利来到目的地。进门出示了公文后,吕将叫亲兵自去把马栓了,自己则来到功曹报道。
一路上遇到来来往往的公人不少,但大多都不认识,吕将也乐得省了麻烦,上前和值班的吏员自报家门,这人见是堂堂一郡太守,便亲自领吕将来到功曹,正好孙定在家,一见面很亲热的倒茶问暖,搞得吕将很感动,毕竟功曹前身乃是山寨的军法司,里面是黑脸多,红脸少,看来今天运气不错。
两人落座后寒暄一阵,孙定也不拖沓,便叫手下吏员相陪,自己亲自前去闻副都护处报讯,吕将没等多久,便见孙定笑呵呵的转来,搓着冰凉的手道:“真不巧,闻都护出外替元帅迎接几位老将军去了,正好元帅知道你来了,吩咐我来请你过去说话哩!”
见王伦这般重视自己,吕将心里也很高兴,七弯八拐的跟着孙定到了王伦办公的地方,吕将特意留意了一下,刚做了新郎官的焦挺还真不在此,此时当值的却是一个面生的后生,孙定赶着带吕将进去也没时间介绍,吕将只是和此人点点头,此人也还以笑脸,做了个相请的手势。
一路上所见的新鲜事物以及不认识的人一多,吕将心中不免涌上一种生疏感,对这个日渐庞大的势力也生出些敬畏感来。好在一进屋便见王伦桌上的公文堆得比自己当初在临屯郡还高,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当即上前行礼道:“主公,小生特来觐见!”
“不小了,都堂堂一郡太守喽!再叫你也是老吕了!”王伦从公文堆中抬起头,叫了声稍等,写完最后一行批语后,便把手上毛笔一搁,招呼道:“来,坐,给我好生讲讲临屯郡的事情!”
王伦的直截了当迅速融化了吕将的生疏之感,却见孙定上前给两人泡了茶水,悄无声的退下了,此时吕将说起工作来,神采飞扬,毫无生涩,一口气直说了大半个时辰。吕将汇报的时候,王伦多是听,很少插言,不过每次提问都问到点子上,吕将暗叹的同时,更加详细的作着解答,最后,王伦对他这一段的工作很是满意。
“临屯郡开局做得很不错啊,可谓是点了个头彩。我相信敏中不会辜负你打下的坚实基础。”在肯定了吕将前一阶段的成果后,只见王伦笑道:“我这次招你过来,你大概猜到了点甚么罢?”
对吕将来说,王伦的笑容仿佛有一种亲和力,虽然两人几乎大半年没有见面,但此时和王伦面对面,还是感觉如当初在东南谈论天下英雄时壮志激昂。只不过他现在身负的责任和以前做散人时有天渊之别,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稳重多了,故而其心中虽然仍然激动,但语气却还平稳:
“不瞒主公说,路上闲下来,倒也想了点。但只要主公吩咐,无论干甚么,小生都绝无二话!”
“呵呵,这还是当初那位一纸谏书搅得满朝皆惊的吕大学子么!”王伦也发现吕将和初见时略有些不一样了,锋芒没有那么外露了,也许是太守生涯给他带来了不小改变,让他逐渐变得成熟而稳重,老话不是说“玉不琢不成器”么?看来吕将这块璞玉正在朝成器的方面发展。一想到这点,王伦有些感慨,当下开门见山道:
“这次我调你回来,也不为别的,就是请你和仇悆两位来当几天学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