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楶又来到县衙,小县嘛,能有多少公务,他也不怕耽搁王巨处理公务,性来聊聊天,顺便等那个胡谦回来。
但衙役说王巨带着县尉主薄,下去处理华池县东南青村与吴村水源的纠纷。
章楶也没想到其他,毕竟王巨是华池的知县。
但他也好奇王巨是怎么做事的,便道:“青村与吴村怎么走?”
衙役指明了方向,章楶自己儿找了过去。
比他想的远,足足有近十里地,他们骑着驴也走了好一会才到,正好看到王巨将两村姓召集,听姓发言。
章楶走了过去,与王巨、仇县尉、杜主薄打了招呼,也坐在边上石头上旁听。
两村村民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这个没办法,整个陕西绝大多数地区缺水,庆州虽比保安军那边好一点,同样也缺水。
往往为争水源,两村姓都能发生械斗。包括吴村与青村。
这个公案积了十几年,却没有一任知县处理好。
王巨听了半天,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请勿急,让我想一想办法。”
然后带着全二长与仇县尉、杜主薄他们察看两村耕地的地形。
章楶也跟着王巨后面看,未问胡谦。
一是无须问。
全二长将胡谦带回来,胡谦也未必就不是凶手,但带不回来,胡谦逃跑了,必然就是凶手,案也就破了,抓捕的责任与他无关了。
二是价值观不观。
王巨无论前世价值观,或者这一世前期的遭遇,使他不会岐视贫困姓,更不会岐视能打的武将。
章楶生活在官宦世家,不说他那个宰相叔叔,他父亲也是官员,生活无忧,或多或少有些优越感,对武将不会岐视,但也不会尊重。
不管谁对谁错,但是大案,况且孙沔铁心在追究,王巨现在也不能得罪孙沔的,因此想不到王巨会包庇一个临时小都头。
“大郎,想建水堰?”全二长走了一会儿问道。
王巨点点头,建水堰也没有那么容易的,先得选好地形,后面还有许多麻烦。章楶好奇地在后面听着,别以为一个知县能做多少事,特别是华池县这样的小县,如果王巨心不野,不参与到军事当中,实际往往能闲得发慌,那怕建一个水堰也是一件大事。
要么很悲催,象林知县那样,遇到了赵都头被杀案,上司又不愿意草草结案,那算是倒霉透顶了。
看了很久,王巨这才又走到村中,在两个村转了转。
虽然宋朝人口稠密,但不会象后世那样,特别是现在的华池县,依然属于地广人稀地区,那怕两个村在凤池镇与华池镇的后方。因此两个村离得也很远,足足有四里。
这一转天色就临近黄昏了。
王巨再次将两村姓聚集,说道:“大家跟我来。”
将大伙带到一处低洼的盐碱地上,前面不边处有一条小河,属于华池水的一条支流,汛期水量足,但到了旱季河水就会急剧萎缩,两村争的就是这个水源,为此还闹过数场大型pk,就快成了世仇。
王巨问道:“那个是吴庆吴员外,那个是张美张员外?”
两个中年人走出来,说道:“王知县,小的就是,但不敢担当员外哪。”
员外就是有钱人或者有声望的人。
刚才王巨在两个村里转,发现他们两家的宅最好,顺便问了一问,两家确实经济条件在村中算是最好的,并且两家拥有的耕地也比较多。
但只能说在这两个村中算是条件好的,却不能称为大户。
“你们坐在我旁边。各位乡亲,抢水源终不是解决办法,你们请求官府处理,官府如何处理,是偏向吴村,还是偏向青村?然而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方法。”
“王知县,什么方法?”有胆大的人问。
“建水堰,你们看这片盐碱地,足足有两多亩大小,又不能种植庄稼,荒了也就荒了,如果建一条引水渠,再建堰坝与陡门,汛期时将河水引进来,那时大家都不缺水,即便引水储水,别的村寨也不会有意见。但到了旱季,有了水堰便可以灌溉了。”
“王知县,你这个想法好啊,可我们那来的钱?”
一个小水库,必须有进水渠,出水渠与堰坝,牢固的水库甚至必须用石坝,那就不要提了,但不用石坝,夯土同样可以做堰坝,并且水位不深,对堰坝要求不用高。
这个主要就是劳力,劳力两个村能想一想办法,然而还有一样物事呢,那就是陡门。这还是小水库,但比王家寨那个水库要大得多,想要引水到两村各个耕田,必须要建好几个陡门。
这个陡门就得要钱了。
王巨压了压手,冲那个嗓门最大的人问:“那位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四龙。”那人笑嘻嘻地答道。
通过这次阅兵,军中多数将士不敢轻视王巨了,华池县官吏同样也不敢轻视。
不过青村与吴村在后方,又是农村,消息闭塞,不清楚王巨的情况,因此看到的是王巨态平和,岁数又小,那人也不怕。
“张四龙,有钱就能建好水堰了?本官问你,我若给你两贯钱,能不能将这个水堰建起来?”
“知县,小的不懂啊。”
“就是,你们一直抱怨以前官府不管,不是不管,而是以前各个知县也不懂。但刚好,对这个本官侥幸懂得一二。”
大家听明白了,不仅是钱,若是王巨不来,就是有钱,也未必建成。
主要还是战区,受战争危害,司马光曾痛心疾地呐喊,世风日下,连贩夫走卒都能戴绫罗,穿丝袜。真真古怪来哉,人家一不偷二不抢,为什么不能穿丝袜?难道这些人真的是下贱的人?这反应两个问题,一是司马光的心态真的很不好。二是宋朝姓生活确实比其他朝代要好得多。
然而这个好得多与华池姓无关。
越落后就越封锁闭塞,所以华池有谁懂得水利?
章楶微微一笑,实际王巨在告诉大伙儿呢,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了,现在不修水堰,宋朝官员调动频繁,改天王巨调走,想修都修不起来,大家快配合吧。
吴庆在边上问:“明公,那我们应当怎么办?确实两村姓都很穷,还要纳税。”
“你别说了,我什么都懂,另外也别称我为明公,就称喟王知县吧。”明公乃是对长官或尊敬的长者称喟,但我还没老呢,称什么公。
“我将你们两人单独叫出来,是因为我在你们两个村走了一遭,发现你们两家情况最好。”
“我们也没多少钱,”吴庆与张美立即同时叫苦。
“听我说,其实只要精打细算,也用不着多少钱,你们拿出一半,余下一半再由乡亲们均摊,你们不要皱眉苦脸,等本官将话说完。为什么盐碱地多在低洼处?”
吴庆与张美同时摇头。
“原因简单,水往地处流,一旦遇到暴雨,大量雨水便会冲向低洼所在汇聚,再由低洼地流向各条河流,雨水也带着泥沙与泥土而来,但它们不是静止的,而是流动的,因此稀释到雨水中的泥土未沉淀下来,反而将低洼地的土壤卷走,却将更重的泥沙沉淀下来,所以低洼处往往就会产生盐碱地。”
“王知县说得对啊。”道理是简单的道理,可不讲出来,有几个人去想呢。
“吴员外,张员外,本官再问一句,这个浑浊的河水中,是沙多还是泥多。”
这个简单,两人立即答道:“泥多。”
大戏便来了,王巨说道:“不错,泥永远比沙多,但泥和于水,沙却容易沉淀。所以黄河河床越来越高,虽然泥冲入大海,但河沙却沉淀下来。所以每次黄河泛滥,河水咆哮而来,咆哮而去,将泛滥地区薄薄的壤泥刮走,却将可恨的河沙丢下,这才造成了许多盐碱地。但我又听到仁宗时的名臣程师孟在河东做了一件事,他反其道而行。将山洪泄下来的浊水囤积,使之流动缓慢,或者接近静止状态,山洪过后,阳暴晒,河水蒸发,那么剩下什么?”
“泥与沙。”不但吴庆与张美,还有其他村民同时答道。
“对,就是泥与沙,但实际沙很少,肥沃的淤泥才是主体,于是程公带着河东姓得到五顷肥沃的淤田。原来一亩一年可得粮食五七斗,增至两硕,地价也由原来两千暴涨倍。”
可能吴庆与张美还没有听明白,王巨也不卖关:“吴员外,张员外,河东多条河流浑浊,华池也是,大多数河流成了浊水,特别是山洪暴发之时。因此这个水堰就是建起来,早晚也会被淤平,那时这块荒凉的盐碱地就会变成了沃土。本官让你们出一半资费建堰,实际用费不过几贯。但本官可以在此替你们与乡民立约,以后淤平,所得沃土按资费多少摊派土地。”
出得多,得的多。
真有不少人心动了。
然而又有一个青年大声问:“那么淤平后,灌溉又怎么办?”
“其实建水堰不难,主要你们不懂,本官今年会教你们如何建,建好了,大家明白了,就可以仿造它建。这么多荒凉的地方,难道选不出一个建水堰之处?大家想一想吧。”
王巨让大家去想。
章楶忽然将王巨拉到一边说道:“大功绩啊。”
ps:一硕便是一斛,十斗,体积单位。河东山多地少,程师孟主持的淤田又是在绛州,因此地价贵,但陕西这边不同,可能仅是其四分之一。但也要看,如果是河东边境,地价又会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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