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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章 子安
    太阳越升越高,猛然狠狠地将最后一丝晨曦扯得无影无踪,酷热又随着从天空中降临。

    “王知县,你动静可不小啊。”章楶说道。

    如果不知道内幕,一定以为王巨喜欢清静无为,来到华池县,阅兵立威后,然后就没什么大动作了,要么调解了几桩类似青村与吴村的纠纷。

    当然不是。

    但章楶仍忽视了王巨的大手笔。

    王巨带着李三狗与章楶走到一栋茶楼上。

    茶楼的外面就是延庆水,一艘渔船泊下,几个渔民从船上抬出几篓鲜鱼,正准备进城叫卖。

    “质夫兄,我现在替自己取一个字如何?”

    “现在就取字?”

    “自从到了华池县后,别人对我的称喟有点乱,有人呼明公,有人呼知县,有人呼大郎,还有人呼县公。”

    “难道不对吗?”

    “质夫兄,我才十八岁啊,呼什么公?”

    章楶大笑,小知县啊,虽然风光,可确实这个年龄有些不伦不类。

    “那么取什么字?”

    “子安?”

    “王勃王子安?”

    “候莫陈悦手下大将杨绍也叫字子安,望子孙后代平安吧。”

    “若此,用意太浅显了。”

    “质夫兄,不浅显,”王巨哈哈一乐道。这才是大用意,想一想北宋还有多少年辰光吧,他又是北方人,想子孙后代平安,那得要做多少事?在他前面会有多少难路虎?

    但取字得成年后,也就是加冠后才能取字号,王巨年龄未到呢。

    “质夫兄,能行否?”

    “取就取吧,”章楶道,是未到年龄,可王巨是特例,家中没有长辈了,并且都成了一方父母官,就不能用年龄来限制了。至少自己称呼起来会很方便,于是又说道:“那么以后就称君为子安吧。”

    章楶让大伯上来茶水又问道:“这次来庆州有何公干?”

    “一是拜谒孙公。”

    章楶点点头,尽管他对孙沔为人同样不耻,但谁让孙沔乃是他们上司呢。不做事没关系,一做事,得必须让这个上司同意,那就得打好关系。

    “其次前一任孙公给了三狗叔指使之职,但朝廷印绶一直未下来,一旦组营成功,没有印绶,会很不方便。”

    “这个也古怪,”章楶想了想说道。

    蕃落军也是正军,但终不是禁兵,虽然指使之任必须经过西府同意才能得到正式授职,可这只是走一个过场,一般下面头号长官同意了,到了西府后,授职也立即下来了。

    “可以问一问。”章楶道。

    毕竟没有朝廷的正式授职,李三狗以后想统辖这一营蕃骑,会很麻烦的。

    “另外想问一问那个胡谦的案件。”

    “那个案子还没有查出来,不过我倒是查出另一桩积案。”

    “什么结案?”

    “胡谦弟弟确实是李家的杀害的,他出城购货时,被李家四个家仆堵在一处无人的山道上,活活打死。有一名家仆便是在那个庄子被凶手杀死了,还有两名家仆我也派人捉拿归案。然后又将那家邸店判给了胡谦的妻子。”

    “这要谢过质夫兄了。”王巨说道。

    章楶说得简单,但查起来不容易的,这也算替自己在出气。

    “不用谢,它是积案,也是我的职责,必须要查的。”

    “胡谦案子可有进展。”

    “他们几人仍没有承认,但经过多方盘查,他们嫌疑越来越重,基本可以断定就是他们做下的。子安,你赏识他的武艺我能理解,但听我一句话,不要插得太深。”

    王巨点点头,道:“虽如此,但案子还没有定下,那他们就未必是凶手,孙公用刑又酷,若是拷打得太厉害,还望质夫兄给一些药敷一敷,再关照一下牢卒,不能待之太苛了。”

    “这个你放心,我已关照过了,就是胡谦几人的家人来探监,我也关系牢卒,勿得为难。但能做的就这些了,毕竟它是大案子,孙公要结,我也要结。”

    …………

    “孙公,这是下官碰巧得到的一块贺兰砚,听闻孙公前来,下官十分高兴,礼虽薄,但略表一下下官的敬仰之心。”

    “哦。”

    “国家不缺少治理百姓的良臣,缺就缺的乃是文武双全的重臣,如孙公。”实际王巨说这句话时一颗脆弱的小心在不停地打着冷摆子,但孙沔高兴哪。

    “某问你,为何想治一营蕃骑?”

    “孙公,官家对李谅祚不薄,前面继位,后面就重开了两国互市,闻听其财政困弊,再重开岁赐。然李谅祚不知感恩,反而大肆抄掠。这个岁赐没有给好了,反而给坏了,正好让他做了兵费。下官心中臆测,之所以李谅祚如此做,无非用我朝来立威。看看,连大宋都怕我,那么他们境内各部族会不会怕他?若是适而可止倒也罢了。可是人心终是世上最不易满足的东西。因此我断定他抄掠的规模越来越大。”

    孙沔也皱起眉头。

    他正为此事为难呢,若打,激起西夏愤怒,大军临境,那么他就失职了。不打,秋天来临后,百姓手中牛羊养肥了,庄稼收割了,说不定又来抄掠。

    “前任孙公性子偏软,所以下官便产生这个打算,若是西夏来抄掠,我朝前线虽有堡砦,可是每一堡砦兵力终是有限,不出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夏人抄掠。一出兵兵力少,易为敌人所乘。其他堡砦兵力来相救,可各堡砦终是步兵,每堡相距短则三四十里路,长则七八十里路,又多是山道,容易被敌人围点打援。但我检阅了华池诸堡镇官兵后,却看到蕃人剽悍,箭术也精良,因此心中产生这个打算。建立一支强大的蕃骑,西夏速度快,我军速度也快,并且又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势,至少华池县前线会安全一点。”

    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

    可没有那么简单的。

    王巨更没有将战略说出来,也没有将西夏必然入侵大顺城说出来。

    何必让孙沔建功?

    只要讲一部分原因就行了。

    孙沔额首,实际还是财力有限,否则孙沔也想将几营骑兵全部武装起来,至少做到人人有马,那么各堡砦便有了紧密联系。

    “某问你,某听闻你在京城认识了颍王殿下?”

    “咦,孙公怎么听到了?”

    “章楶说的。”

    王巨脑海里飞快地转动着,孙沔无所谓,可孙沔后面还有一个欧阳修。

    自己若不注意,弄不好都能将赵顼害了。想了想说道:“那也是巧合,颍王殿下听到我在王家寨一战,那时我只有十四岁,便感到好奇,于是将我喊去相见。这件事官家与皇后也知道,有次还将臣喊到内宫问话。但那时臣是一个举子,随后臣中了进士后,就没有与颍王殿下来往了。”

    这句话中其他的都无所谓,重点就是官家与皇后,赵顼与自己交往,那是官家与皇后同意的。

    那样就是欧阳修听到了,也不能做文章了。他们也要拍赵曙马屁。

    不过孙沔终于明白了,难怪殿试过后,皇上要将王巨提为探花,原来是此节。

    王巨又说道:“殿试结束,还没有唱名,我与章质夫略有些来往,见到章质夫也懂一些军事,心中窍喜,与孙公一样,国家得重用一些略懂武略的人,但我人轻言微,不可能得拜圣颜,于是便将质夫兄推荐给了殿下。”

    “难怪章楶与你一起调到庆州。”

    “孙公,这大约是韩公与欧阳公安排吧,庆州乃是陕西重地,因此朝廷才将孙公调来,不过我与章质夫仅是陪衬的,孙公莫当真啊。但孙公,下官有一事不解,为何李三狗的指使授命一直没有下来?”

    这是一个问题,孙沔想了想说道:“那是孙次公写的荐书,某不太清楚,不过某想,可能这个名字太犯忌讳了。”

    “孙公明鉴,下官糊涂了,难怪如此。”

    “这样吧,李三狗,某替你取一个名字,叫赵忠吧,某再替你上一道荐书。”

    宋朝官员喜欢给蕃将改名字,如赵明。

    还有一部分乃是蕃人自己改的汉名,如范全,穆恩,未来的包顺。改了汉名,代表着真正诚服于宋朝了,甚至或多或少打上了某个大臣的烙印。

    “三狗叔,还不谢过孙公,”王巨拉了李三狗的胳膊,喝道。

    他害怕李三狗犯倔强了。

    李三狗只好道谢,又说道:“孙公,我们能否探望一下胡谦?”

    “胡谦,你说的是那个疑犯?”

    “那个胡谦颇有些武艺,也随我做了很多事,末将想去看一看。”

    王巨脸上略有些担忧,救必须救的,然而不能站在明处救。刚才章楶也说得再清楚不过,莫要插进去。若是孙长卿那没关系,但这个孙沔还真不好说哪,万一他收了李家的贿赂,李三狗坚持去看胡谦,就会让孙沔动怒。

    但李三狗话也说出来了,想收收不回去了。

    王巨心中十分担心。

    他又拼命地回想着孙沔的生平,忽然就想到一条,别的贪官得到好处了,也会替你办事了,但孙沔不同啊,得到了好处,也未必替你办事,那么李三狗提出这个请求,也就无关紧要了。

    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马上就能看出,于是王巨盯着孙沔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