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巨,你非是狄青,也非是张亢,谁能让你吃亏?”高滔滔在帘后说了一句。
王巨替狄青与张亢叫冤,高滔滔也注意了,并且刻意翻看了两人的事迹,张亢确实有些冤枉了,当时一袭白衣,仅带着几个随从,沿着黄河,穿过敌人的防线,前去府州临危授任,没有时间,没有兵士,没有物资,所以才打开州库。
种世衡与王巨做得漂亮,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即便大臣们看到了,也拿这两人没法子,可王巨与种世衡不同,有时间压迫吗?
但狄青说冤也不冤,仁宗让他将那个刺青弄掉,那就弄吧,额头上顶着那个罪犯的刺字在朝堂上晃悠,当真能让大家感到好受?群臣来攻讦,那就先退一退。退一退能死人哪?
前面退了,知道进退了,然后还不能再回来吗?连吕夷简这个的权臣还起起落落呢,为什么狄青你不能起起落落?
不过王巨与这两人不同的,现在只是一个小知县,司马光与彭思永两个大臣都碰了一鼻子灰,以后成长起来,谁愿意碰哪?
“皇后,臣这次进京述职的遭遇,真让臣害怕。”王巨说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巨走了下去。
出了殿门,扭头看了一下大殿,不知道赵曙是不是在这个殿中。
实际赵曙这几年,虽然未做什么好事,但也不能说做了多少恶事,不过就是滚了几回,特别为了濮仪,滚了一年半时间,但高滔滔与赵顼也许不知道。正是因为赵曙在滚来滚去,宋朝那道面纱被滚掉了。
这个面纱是由含蓄做经,廉耻做纬……
其实从现在起。宋朝的政治与明朝很相似了。
高滔滔也在沉思。
她在对王巨做着评价,胆子很大。不过能守住底线,说他无法无天是过了。
有能力,有心机,反正绝对不是一个温顺的大臣,他欣赏吕夷简,多半也是与吕夷简类似的权谋之臣。
不愿意吃亏,是一个刺头。
嘴风严实,知道轻重。
爱憎分明。对敌人凶狠,那怕这个敌人是宋朝官员,只要是政敌,他绝不会善待,但对自己人却很善待,那怕这个人是他的上司,是自己的儿子赵顼。这一条似乎与那些蕃子们很相似,难怪能与蕃子打成一团,被尊为王小老子。
能用,不过用起来也麻烦。
可能这种性格与他成长经历有关吧。生存困难,缺少关爱。
因此她喊来一名太监,对他说道:“你去中书。对韩公说一声,吾召王巨询问战俘一事,王卿说了一句,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我朝若是军务大事,可问韩公。”
“喏。”
“母后,为什么对韩公说这句话。”
“顼儿,你不懂。这是为了国家稳定……”
太监悄悄来到中书,找到一个机会。将这句话带给了韩琦。
韩琦愣了一下神,但随后就不奇怪了。毕竟这件事也不能算是小事,宋朝历史上还没有发生过呢,以前也掳百姓,特别对付后汉时,掳来了许多后汉百姓,但掳到后方不是做矿奴,而是安置,减少敌人人口与力量。前朝前代有没有发生过?有过更惨的,但卖战俘做矿奴,还真没有发生过。
皇后关心一下倒也正常。
然而皇后为什么让太监将这句话带给自己听。
想了一下,会意了,皇后这是想用王巨,所以带这句话给自己,王巨对你看法很高的,就不要为难他了。
但还有其他意思呢,这也是皇后对自己的尊重,信任,也不用直接说,更不能直接说,能意会就行了,韩琦立即说道:“老臣知道了。”
…………
“王评事回来啦,”几个兵卒高兴地上前替王巨牵马。
一个老兵说道:“估计还有几天王评事授职就下来了。”
前面李谅祚死讯传出,后面宫中就将王巨召了过去,当然他们也弄不清是赵曙召的,还是高滔滔召的。甚至都以为是赵曙召的,那还不是好事吗?
“不大清楚。”王巨微微一笑,翻身下马。
然后他坐在房里想了想,说道:“正好快要下值了,全二长子,我们去张公府上。”
“那个张公?”全二长子问,张王李赵刘,在宋朝也是大姓哪,姓张的人很多,姓张的大臣同样很多。甚至姓张的同名同姓都不少,比如张亢的哥哥叫张奎,王安石才女大妹子的老公也叫张奎,但可不是一个人。
“张方正。”王巨说道。
“咦,大郎,怎么到他府上?”
“与琼娘子无关,乃是他这个人。”
王巨说道。
几个人又骑马去了张方平府上。
张方平还真下了值。
看到门房将拜贴拿来,张方平脸上古怪,心想,这小子干嘛找自己?
当然,他可不怕司马光,实际他不喜所谓的君子,也不喜司马光这些一昧保守的大臣。因此后人替这类人发明了一个词,叫温和派。
但这些温和派由于缺少旗帜型的大臣,也许苏东坡后来能勉强成为旗帜,可那时新旧两党各自已成了大势,苏东坡无能为力了。并且他也少了权谋术,少了城府与心机,名气够了,才气也够了,然缺少了前面三样重要的东西,也不能将一些温和大臣领手。
因此张方平想了想,说道:“让他进来吧。”
门人将王巨带进来。
王巨说道:“见过张公。”
实际若论资历,张方平与王素差不多,比蔡挺还要略深那么一点儿。
“不必多礼,坐。”
王巨在下首坐下。
张方平让婢女沏茶,王巨伸手说道:“不必了,下官来拜见张公,只说一句话就走。”
“哦。”
“张公,世间最强大的生命力乃是什么?人,或者是虎豹,或者是长寿之龟,或者是青松劲柏,或者是傲菊苜蓿?”
“这个问题倒有些含味了,那你说是什么?”
“非是下官刚才所说的这些动物植物,而是一样最常见的事物,那就是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无论天涯海角,冰天雪地,戈壁荒漠,酷热雨林,都能看到它的身影。因此老子说上善若水,野草之所以生命力强大,乃是其韧性。”
“王巨,你莫明其妙说这些是指何意?”
“张公,下官在华池县做了一年多知县,遇到最大的难题不是西夏十万雄兵,而是财政。然而国家真正会理财的人太少了,在下官心中只有两人符合这一标准,一是张公,二是薛向公。所以下官希望张公少点刚骨,多点韧性,不是为自己荣华富贵生存,而是为了大宋而生存。”
张载也耍气节啊。
在儒学上少了张载不行,那是教化之功。可政治上,多一个张载与少一个张载无所谓。不过张方平若耍气节,下去了,那才叫可惜。
张方平乐了:“王巨,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张公,到时自知。”
王巨丢下一头雾水的张方平,又回驿馆了,差一点将张方平活活噎死。
王巨这样做,是为了将来。
赵顼一继位,马上就象脱缰的野马,实际真不能怪赵顼,任谁做皇帝,看到那个黑窟窿都急啊。
王安石固执得要命,两匹野马带着宋朝的战车疯狂地狂奔着。
但王巨今天拜访张方平,不是指望自己与张方平能联手给这两匹野马强行栓上马羁。张方平气节高哪,不屑一些小动作,那怎么行呢?
再看自己,可能会得到赵顼信任。但赵顼能二十岁做皇帝,自己能不能二十岁做宰相,不要说宰相了,就是担任两制官,也会让大臣们将自己踩死。
所以未来几年,他也许起一个小参谋的作用,却不能扭转局势。
不过也没有关系,彻底催毁了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那才能容易重建。否则麻烦多多,拆迁费哪,安家费哪,钉子户哪,还有一只只黑手脏手想捞便宜哪。因此拆的过程自己最好也不参预。然而重建过程自己就要参与了,但就是这个重建也不容易的,需要材料,需要工人,需要设计师……
总之,今天拜访张方平,问王巨究竟有什么作用,王巨自己儿都说不出来。
一个棋子,先搁在哪里,下到那一步时,作用就出来了。
如兵卒所说的那样,韩琦终于下决定了。
第二天,韩琦将王巨召到中书,说道:“王巨,说一说你对郑国渠的看法。”
“郑国渠?”
“老夫想让你领手重修郑国渠!”
王巨看了看韩琦,又看了看曾公亮与欧阳修、赵概,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韩公,这是何等大事,韩公能相信下官办好这件事吗?”
韩琦将章楶写的那篇奏子拿出来说道:“老夫可以让章楶与你共谋此事。”
王巨心中叫苦,就知道当初不该让章楶写这个奏子的,修郑国渠可以,但钱呢?
没钱,用手修啊?弄不好这就是一个苦逼的大坑。
他正想问钱在哪儿,忽然脑海里又产生了一个新的念头,既然韩琦有此意,不如我索性将事情扩大,让大家看看我的“才华”吧,也正好是一个洗去武臣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