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广打败了西夏人,开始修筚篥城。但他想一想,觉得筚篥城依然很单薄,于是又转到鸡川砦筑堡,在德顺军治平寨与筚篥城的中间,从筚篥城到古渭城中间还有一个庆历时就筑建的老堡达隆堡。这样,五堡相连,理论上秦州的西侧构成了一道紧密的防线。
这片面积可不小,整整横跨了后来五六个县,长度有好几百里。两堡一成,这数百里立成“内陆”,并且从战略意义上来说,古渭城不再是一个孤城屹立。那么理论上西夏人难以顺着这条线南下了。当然,危机还没有消失,若是木征完全投降西夏,西夏人仍可以从熙河两州南下。
不过这得一步步来,因此赵顼闻讯后大喜,诏书褒奖,赐杨文广裘衣带马,改筚篥堡为甘谷堡。
宋朝得到甘谷了,西夏人不开心了。
到了七月,梁乙埋暗中派出一万大军潜袭甘谷堡。
但这一万人运气很不好。
秦州还有一员更厉害的虎将,名叫张守约。原来是定州路驻泊都监,迁徙到秦凤路后一居就是六年,他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括生羌隐土,大约搜刮出来近千顷,用这千顷隐土募弓箭手耕种,一边耕种,一边亲自督促他们练习弓箭技艺。这一天张守约带着五百弓箭手巡边,巧都没有那么巧,这一万人偷偷摸摸地向甘谷堡潜发,半路而遇。
说实话,张守约也不想打这样的仗,但逼得没办法,只好迎战。
初战不利,毕竟双方兵力悬差太大了,而且张守约手下全是步兵。看到危急。张守约亲自擂金鼓助威,一边擂鼓一边指挥。五百弓箭手心神始定,练了这么久。不是白练的,五百人专门往向是首领的人身上射。结果数名敌酋被射杀。余下的敌酋看到弓箭又飞来了,立即带着手下就逃。
五百打一万!
但这也有深层次原因,吐蕃打西夏,往往胜多败少,若不是他们自己散了,西夏还真拿吐蕃没什么办法。
然而宋朝打吐蕃,却是一打一个准。
与宋军强大无关,而是吐蕃人打西夏。有着世仇,士气能振作。
但他们与宋朝并没有世仇,相反的,两国,或者说两放融合得还不错,实际后来熙河叛乱,也要怪王安石,若是听从王韶的意见,不征收两税,再禁砍树木。至少稍做一个样子,熙河根本不会叛乱。
再进一步往深层次里说,就象现在宋朝北方的汉人。实际有鲜卑血脉的,河湟吐蕃同样如此,有吐谷浑人的血脉,有汉人的血脉。河湟吐蕃在唐朝中前期是一直守在唐人手中的,当地的汉人还不少,不过最终融合成了新吐蕃人。这支吐蕃人与世界屋脊上的那支吐蕃人已经不能再称为是一个种族了。甚至可以说,他们与汉人很接近。
所以才出现秦州蕃妇喜欢向汉人借种的故事。
史上北宋迅速灭亡了,否则只要做得够好,这支种族是完全可以融合的。
因此两军交战。若是真正的西夏人军队,张守约多半会失败。然而这一万人全部是西使城的吐蕃人,没多少战意。五百便打胜了一万,创造了一个不小的奇迹。
但现在收复河湟战争还没有打响,梁乙埋哪里能想到原因,接到消息后瞠目结舌,怎么一万人被五百步兵打败了?
他很不甘心,于是又使了一个小动作,兜岭的东边,环州的西北有一处地点,名字叫折羌会,原来是属于宋朝的,后来被李元昊侵占,以为西夏和市。
占就占吧,宋朝未争,但也没有承认,实际是属于西夏的,但在宋朝眼中,它属于有争议地带。
不过西夏用作和市,宋朝也就没有过问了。
两国和平最好,以和为贵,大家都做生意吧,何必打来打去,劳民伤财。
可是梁乙埋不知道怎么想到这个地方,开始点集诸军,在此打算设一监军司,屯其地。张玉调走了,种诊没有调走,并且环庆路又调来一种,种古知环州。
接到消息会,兄弟俩一合计,于永和寨集兵,然后来了一个长途袭击,以很快的速度跑完了一百二十里路,突然出现在折羌会,夏军猝不及防,拒战,俺们不打,不打也不行,两种发起进攻,西夏被打得落花流水,又干掉了两千人。
实际总体而言,宋军渐渐占据上风了。
然而宋朝很古怪,这一做就是几千几千人,没有大臣看到。一个罗兀城死了一千几百人,立即天下汹汹,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嵬名山到了京城,赵顼亲自接见,授左监门上将军,赐名赵怀顺。
梁氏的小美男兼姘头罔萌讹献计,用景询换嵬名山,俺也不要绥州了,只要嵬名山一人。郭逵说道:“询,庸人也,于事何所轻重。若受之,则不得不还名山,自是蕃酋无复敢向化也。”
要这个小汉奸起什么用?能值嵬名山身价吗?
然后再到蔡挺,他于定川砦东北筑熙宁寨,同时开地二千顷,募卒三千人为耕守之计。
这是宋朝一个进步的地方,已经开始初步在实行屯田制度。两千顷地那可是不小的面积,一旦开垦耕种出来,得养活好几万人。
梁乙埋大恐,派兵顺着葫芦河南下,争之。他的对手可是蔡挺,即便没有王巨相助,那也不梁乙埋能对付的。于是中了蔡挺的埋伏,三军惨败,熙宁寨北面属于西夏的洛勒缓等七族皆被官兵乘势所破。这一役,为了以后平夏城大捷打下了基础。
这几场战役,给了西夏人一个血淋淋的教训,想要打胜,还是学习李元昊,十万二十万的来打吧,几万人真心不行。
但宋朝本身依然继续苦逼着。
首先是裁军。一共裁掉了十三万多禁兵,加上战死的一部分禁兵,现在禁军数量下降到勉强五十四万人。厢兵裁掉了十二万人。下降到三十七万人。
还继续是一支庞大的冗兵。
这只是裁兵的第一步,以后还要裁。
但不代表着马上财政会因此而受益。厢兵要好一点,多是农村兵,他们待遇低下,都是往年因为灾害编入军中的,当时编入进来是一件好事,一家人因此得活。可过了灾年,那就苦逼了。他们待遇几乎与保捷军差不多,一年才三十余贯钱粮帛的收入。然而保捷军还能抽空回家劳动一下,进入了厢军,那有机会回家劳动。于是一家人苦哈哈地熬着。
这是没有放开的,若是放开了的话,让厢兵自由选择,朝廷再少许出一些钱帛,那么五十万厢兵会有四十万厢兵选择离开军营!
厢兵的这块不为难,并且是自由选择,没有出路的,依然听从留在军营里。顶多各指使必须重组一下,但是厢兵的重组,同样也不会有风波。
难的就是禁军。
这些人家属多在京城。吃空饷的还好一点,检索出来,朝廷不需要任何安置费。有出路的也就罢了,出来了就出来了,甚至极个别禁兵还巴不得出来。
但没有出路的,一旦出了军营,又是生活在物价昂贵的京城,想想有多悲催,关健现在又没有免役法。否则将他们重新雇成衙差役差,又能找到一条新的出路。然而现在没有,所以必须有后续的安置费用。并且还是一笔不菲的退伍安置费,让他们顺利渡过最初几年时光,慢慢寻找出路,这样才不会产生骚动。
因此它是第一步裁兵。
在第二步裁兵之前,必须在开封附近各州县大规模开始了淤田,挪出大量耕地,将禁兵城外化,农村化,为什么农村化,一是开封城太繁华了,不适宜打造一支铁军。二是这一裁与检索吃空饷,暂时将余下的各将军震慑住了,但他们生活在城中,要吃要喝要玩要乐,不能吃空饷了,早晚必伸出另一只贪婪的大手,那就是克扣,克扣士兵的兵饷。因此也要离开这个繁华的地方。三就是减少士兵家属的生活开支。
这个有点麻烦,即便有了淤田,未必会有多少禁兵愿意离开京城。
所以这必须往后挪。
然后才是第二步裁兵,再次检索吃空饷,它是关健,不管什么理由什么情况,吃空饷必须杜绝之。
再进一步地淘汰羸弱士兵,生生将禁兵裁成四十五万人,稍许增加士兵的薪酬,再于河北河东陕西巴蜀荆湖南湖与两广增加一些土兵,用二十五万禁兵与这些土兵乡兵混编轮戍,二十万禁兵备轮戍与拱卫京畿安全。因为常驻兵力还是在二十万,全国依然是主干强,枝干弱的局面。
而且也有一个例子,宋太祖时,只有十五万禁兵,十来万厢兵,就这么一点兵力,对抗辽国,一统天下的。
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况且四十五万禁兵,再搭配可能的三十万土乡兵与蕃兵,战斗军队数量也不少了。
若是那样,战斗力变得强大,养兵费用却会急剧下降。
这才是完整的裁兵。
所以第一年朝廷财政并没有得计,就是到了明年,依然得计不会太大,后年才能称得上真正得计。
三司也统计了一下,估计节约了三百几十万贯钱帛。若是抛除吃空饷的那部分,实际并没有节约多少,正是此故。
还有,坊场河渡,前前后后变出来四百多万钱帛。
两相结合,算是不少了。
但宋朝很悲催,这年太行山这一带地震带开始大规模的地震,东北到辽国幽州,西南到开封,包括河北许多地区都发生了规模不小的地震现象,说是涌沙出水,破城池坏庐舍,官员吏民一起不敢在城中居住,跑出城,住草棚子帐蓬。赵顼无奈地派出滕甫吴充安抚河北,滕甫看到大家这样,不行哪,不能草木皆兵,真正快活的是盗贼,一家家的公开入盗。于是宿在屋檐下说:“民持吾以生,屋摧民死。吾当身同之。”在他带动下,百姓才渐渐入城居住。
地震也罢了,还有大雨。自燕山以南开始,辽国永清、武清、安次、固安、新城、归义、容城一起漂之一空。不得不旨免税一年。
河北的更严重,北股黄河也出事了,黄河从恩州乌栏堤决堤,由于受地形拘束,河水还不得出,再决于冀州刺强埽,然后往瀛州漫延,这才是真正的漂之一空。
司马光与王安石为此发生了冲突。
两人同为帝师。同样翰林学士,但理念不和,必然发生冲突。
先是登州阿云,这也是王巨从开始对司马光充满了成见的一件事。
登州一个小女子阿云,自小死了父亲,随母亲生活。其母也早逝了,阿云还有服丧期内,便被其叔叔逼嫁了一个韦姓男子。
当然,在农村很少有什么服丧期的说法,守个几天就不错了。那有什么二十七个月丁忧之说法?
然而这一条却很重要,若是上纲上线来说,它也是必须讨论的。按照丁忧礼法,不得婚姻,不得宴娱,也就是有了婚姻,也不是合法婚姻!
可能其叔叔收了厚礼吧,但这个姓韦的男长相太丑陋了,这时候对男子的长相要求不是很严格的,估计这个姓韦的丑得不能再丑,这才导致了一场悲剧发生。
阿云忍无可忍。一个夜晚,阿云趁韦姓男子就寝于田舍时。带刀子去杀他。因为她力气小,刀子质量差。砍了几刀却不能将韦姓男子杀死,只断其一指。
第二天韦姓男子报案,登州知州许遵迅速查到阿云头上,将阿云带上来,阿云供认不违。许遵问了事情经过,认为阿云订婚之时,服丧期未满,故与韦某的夫妻关系不能成立,应以普通人处理,然后上报朝廷。
审刑院与大理寺认为必须按照谋杀亲夫罪判处死刑,许遵又上奏,那么不如这样,就算是夫妻关系得到承认,宋律还有一个规订,如果被告能主动供认犯罪事实,应该按自首论处,减二等处罚。
但问题阿云算不算投案自首?许遵抓住她后,她才招供的,只能说没有用刑,主动招供了,是坦白从宽,而非是投案自首。那么再按规矩办事,交于两制商议,王安石与司马光商议。王安石说谋与杀是二事,虽谋,未杀。司马光说,谋杀,犹故杀,皆一事,不可分。
两人争了起来,司马光没有争赢王安石,于是胡说八道,居然将此案上升到了国家社稷生死存亡的层次上。赵顼听了忍无可忍,亲自裁判,赦阿云死罪,但判了n年有期徒刑。
准确说赵顼判罚是对的,就算是有意杀人,也不过一个杀人未遂,况且其婚姻非是父母包办,而等于是叔叔惨忍变相地卖给了韦姓男子,又是在守孝期内。无论从那一个角度,也不当死。
但就是这个女子,几年后大敕出来,结婚生子,都快忘掉了这段悲伤的往事,却又让司马光翻将出来,派人去登州勒拿,活活斩死。
何必之!
所以谁说司马光是君子,王巨就会与谁急,有这样的君子吗?何谓君子,君子温涧,温润似玉,象玉一般的美好。这样的心性是玉吗,是温涧吗?
冬至就快到了。
王巨曾暗中进谏,什么南郊祭北郊祭明堂祭,得适度地减少。但今年是赵顼真正上位的第一年,改元第一年,南郊祭是避免不的。
因此曾公亮率群臣上书,河朔灾伤,国用不足,请今年岁亲郊,两府不用赐金帛。
司马光认为赏赐两府不过花费两万贯,就是节省下来,也不足以救灾,应当从两省(包括中书门下两省所有文官)与宗室刺史上的武将武臣,都将赏赐减为半额就可以了。这样大家既得到了赏赐,因为人数多,节省的钱帛也更多。
他与王安石、王珪进宫领旨,司马光又说:“救灾节用,应从贵近之臣开始推行,至于两府官员,不妨由他们随意推辞,不必下诏取消。”
王安石在边上说:“常衮曾经推辞堂食,当时议论却以为常兖既知不能,应当辞位而不当辞禄。而且国用不足,不是当今急务。”
这个常衮是唐代宗时宰相,性清高孤傲,不妄交游。为政苛细崇尚节俭。反对腐败。说白了一点,就是那种常做坏事的清官。
唐朝每天会赐厨食给宰相吃,谓之堂馔。常衮罢之。政事堂有后门,是宰相到中书舍人院之门。以便于咨访政事,常衮自视其高,又将其门堵死。于是便凭借主观想像用人,就象范仲淹那样,大笔挥一挥,最后唐德宗上台,贬出京城。因此议论者以为厚禄重赐,所以才能优贤崇国政政。如果感觉自己没这个能力做宰相,那就辞位,而不是辞这点禄食。
王安石这是什么意思呢,不是国用不足,更不是两府宰相拒绝这点赏赐,而是你们得想想办法,不想办法,靠节约这点钱,解决不了问题。
作为吧,老人们!
司马光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未听懂。立即说道:“常衮推辞赏赐,比那些既然赏赐又要权位的人贤多了。国用不足,真是当务之急。”
若是听懂了。其心可诛的,这分明是在巴结两府大佬。
“非也非也,国用不足,是因为没有得到善于理财的人。”王安石也避了过去,他同样不想过份开罪两府大佬。
“善于理财的人,不过是会辞敛民政的人罢了,民穷而为盗,绝非国家之福。”
“不对,善于理财之人。赋税不加,而上用充足。”
司马光如同挨了一记天雷。先是目瞪口呆,然后立即气愤地说:“岂有此事。天地所生资源有限,不在民则在官,如下雨,夏天多雨而成灾,则秋必干旱。不增赋税而上用充足,不过是设法夺取人民利益而己,害处更甚于加税,此乃桑弘羊欺骗汉武帝的话,太史公记录下来了。到了汉武帝末年,盗赋蜂拥而起,几乎酿成大乱,如果武帝不悔悟,则汉朝几乎灭亡。”
两人才学好,引经据典,可怜老王同志听得瞠目结舌,大半天后才说道:“救灾节用,应自贵近之臣开始,司马光的话说得对,但是赏赐所费无几,不赐则恐伤国体,王安石说法也对。只好请明主来裁定。”
赵顼同样听得头痛,不能再吵了,两人再吵下去,整将所有史书经义一起要搬出来显摆了,于是说:“朕意与司马光相同,不妨不批准他们的辞书来答复他们。”
但他也老王一样,两边和稀泥,虽同意了司马光看法,却让王安石写诏书。王安石于是在诏书里又挟杂私货,用常衮之例责备两府。
实际这两种思想冲突成了后面的主旋律。但究竟谁说的对?无疑王安石说得更准确,事实不要看后来,就看宋朝,没有加多少税赋,国家收入却在稳步提升。
想想赵匡胤打江山时,宋朝能有多少收入,可怜得到蜀国的钱帛,喜得不行,开内库藏之。是不少钱,得能不能将现在宋朝那个积欠弥补上?虽然不知道究竟多少,但相信只是一个蜀国,一个靡烂的蜀国,不过几千万罢了。还不足现在宋朝的一年兵费开支!
然而王安石也没有找到一条真正的不加税赋而上用足的道路,这才引起了真正的争议。
实际赵顼也无语,你们吵来吵去,还不如一个青年人呢,至少他还让朕变出来了八百万,不然今年日子更难熬!
因此他想到了王巨所说的裁官。
这也分成好几步走的,第一步从科举开始,裁控数量。
第二步便是从恩荫着手,裁控数量。
至于现任的官员,阙缺的,不用等了,每州县发放一到两人,各部司也分放一两人,做为胥吏,做为堂吏,一是针对地方豪强去的,由他们做胥吏,会扼制一部分胆大的豪强。二是给他们部分福利,并且也有上奏权,用其对长官监督,产生激烈甚至惨烈的竞争,逼迫地方官员作为。不行的,就立即淘汰下去,但做这些胥吏,明为胥吏,实为候补官员,上奏的必须如实,否则身上的职官同样也会一扒干净。那么不用十年,冗官现象就渐渐消失了。
但王巨再三说明,最后一条,必须慎重行事,毕竟那样做,会产生很大的争议与骚动,就是第二条裁减恩荫名额,也会引起争议与不满。
第二步裁兵还未到时候,那么这个裁减恩荫能不能做了?
于是赵顼将王安石喊来询问。
“裁减恩荫?”王安石傻了,真为难了,不能答好,不能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