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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章 大智慧大勇气
    “见过元泽兄,”王巨客气地说道。

    看着王雱,再想一想他的传闻,就可以看到保守党的恶毒。

    首先王雱不是死于心疾,而是先病疡,后病疽,不治而死,通俗一点说,就是先痛风,后导致关节发炎,这时代根本治不好的,于是死掉了,非是心脏病,更非是涝病。

    其次王雱写了一首香艳的小令,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这很正常。北宋的词有几首不是香艳的?

    然后世人便造谣王雱生前嫁妻,嫁了,又舍不得。用来说明王雱是一个神经病。实际王雱生前根本未嫁妻,夫妻俩关系很好,可能因为串门之故,让赵顼弟弟赵颙看到了庞氏,后来王雱死了,赵颙也死了妻子,他觉得庞氏长相美丽,谈吐优雅,一度想迎娶庞氏过门。但王安石是宰相,他是亲王,有避讳,这门亲事才没有搭成。庞氏便改嫁了他人,一直到政和年间才去世。

    那么有心疾的是谁?可能是他弟弟王旁,因为这个孩子也命短,早夭了,但留下了两个孩子。王雱也有一男一女,不过他这个儿子,同样也死得早。

    至于这个小令的背景,可能是王雱病重,他家人怕出意外,让庞氏单独住在一栋小楼,王雱思念时写的。

    究竟如何,王巨不知道了。

    并且王安石为什么替两个儿子取发音相差不大的名字,王巨也感到奇怪,难道在江宁雱与旁读音不同吗?

    第三个更搞笑,据传王安石在家里与程颢等人谈论新法。颇为改革受到的阻扰焦虑、伤神。王雱散发赤脚,披着衣裳从屋子里走出,大刺刺坐到他们中间。大声怒喊:“将韩琦、富弼这几个糟老头子,拖出去砍了。新法立即可行!”王安石吓了一跳,连忙制止他,道:“儿子,你错了!”程颢本就迂腐得很,立刻板起面孔,一本正经道:“我们在谈论国家大事,你一介小孩,不得胡说八道。姑且退下!”王雱愤然离去,兀自不平。

    大程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哪。

    首先年龄,大程与王安石商量变法,两人合作的时间段只有在今年秋后到明年,明年就因为分岐被罢职了。

    王雱现在不在京城,而是在南方,旌德县尉,今年回京,大约与自己一样,是进京述职的。可能王安石要变法了。儿子有智谋,用述职名义召到京城,父子俩合计一下。但明年王雱还能回到京城吗?

    就算明年王雱还会回到京城述职。也确实是一个毛孩子,至少在富弼眼中,无论王巨或王雱都是毛孩子,然而大程才多点大,就象章楶比王巨大二十一岁,敢呵斥王巨是毛孩子(子弟不可预)吗?况且大程只比王雱大十二岁!不他说王雱是孩子,就是他说王巨是孩子,说不定也会让王巨来一个大耳刮子!然后再骂一句,你真敢卖老啊!

    大程巴结王安石。混了一个小官,不比王巨现在官职大多少。如果在朝堂上抬起杠还可以,但凭什么在王安石家中替王安石训斥王安石的长子?

    不过件事儿也不能怪大程。因为不是大程说的,而是另一个人说的,邵雍,邵雍又讲给了他儿子邵伯温听,邵伯温居然写在书上。书上还记载了另一件事,据传n年前,大约是治平年间,邵大先生在洛阳天津桥上漫步,听到天上鸟叫,他大叫道,不好,这是杜鹃鸟的叫声,洛阳以前没有过的,现在它们从南方飞来,国家从此有变,不幸从此而生。

    客人不解,杜鹃鸟与政治有毛的关系?

    邵大先生用易经为论,总之,说了一翻很深奥的大道理,比传说中的刘伯温还厉害的道理,最后终于出来一句话,不出三五年,皇上一定会起用南方人做宰相,那时南方人会结党乱政,天下大坏。

    那个鸟是不是杜鹃鸟,洛阳有没有杜鹃鸟,还真让王巨好奇了,以至他好几次进京述职时,都想到洛阳去拜访一下这个神棍先生。

    也可能与邵雍无关,而是他那个不肖儿子邵伯温用老子的名气招摇撞骗。不过后人不知道哪,个个都当真了。

    这个真不能急的……

    但真实的王雱呢,很聪明,王安石在做知县时,客人送来一只鹿和一只獐,他将鹿与獐关在一起,问才几岁大的王雱,谁是鹿谁是獐。王雱脱口而出,獐旁边是鹿,鹿旁边是獐。客人惊得目瞪口呆。

    王雱是前年中的进士,但在这之前,已著书数万言。后来作策二十余篇,极论天下事,有人便嘲笑他诗文极佳,却不会填词,王雱立即写了一首《倦寻芳慢》:

    露晞向晓,帘幕风轻,小院闲昼。翠径莺来,惊下乱红铺绣。倚危栏,登高榭,海棠着雨胭脂透。算韶华,又因循过了,清明时候。

    倦游燕,风光满目,好景良辰,谁共携手?怅被榆钱,买断两眉长皱。忆得高阳人散后,落花流水还依旧。这情怀,对东风、尽成消瘦。

    嘲笑者见之,立即闭嘴。

    才情惊人,几乎成了王安石变法中最重要的智囊,但此子性子急,心胸狭隘,是王安石与吕惠卿关系恶化的罪盔祸首者。这才是真实的王雱,而不是后人眼中那个神经病妖魔化后的王雱。

    但是王巨也陪着小心。

    王雱死后,王安石白发人送黑发人,作了《题雱祠堂》祭奠:

    “斯文实有寄,天岂偶生才?一日凤鸟去,千年梁木摧。烟留衰草恨,风造暮林哀。岂谓登临处,飘然独往来?”

    这首诗王巨记不得了,只记得王安石大约用了一个凤鸟的典故,凤鸟是世人对孔子的尊称。千年梁木是也子的自谓之词,恐怕王安石心中不服气啊。

    想当初他进入东府时,国家是什么样子。父子俩努力,现在国家是什么样子。因此自傲地用了这两个词。然后立即召来邵雍等的大肆批判,父子相圣,可谓无忌惮者矣!

    但也说明王雱在王安石心中的地位。

    王巨唱了一喏后,细细地看着这个青年。

    长相文静,秀气,瘦弱。颇有点戏文里书生的样子,另外姿态有些顾盼自若,有才情。老子上位,即将改革,肯定有些小得意。

    但就是瘦。

    胖唐瘦宋哪,不过在王雱身上这个缺点就无限放大了。

    人一瘦,抵抗力能强吗?

    或者说国家一软弱,光有挤地皮管屁用哪。

    “见过子安,请坐。”王雱客气地说。

    傲气是有的,但也不是王巨想像中的眼高绝顶,抬着头用鼻孔看人。

    两人坐下,王雱让大伯上茶。

    “久闻子安大顺城之大捷。当我朝之王玄策,班超也。”

    “元泽兄,你折杀我了。我虽于大顺城之捷中有功劳,但主要功劳还是蔡公,况且蔡公也无王玄策与班超之能。”王巨说道。

    这两人,一个是一人灭印度,一个是带着三十人部下平定西域诸国的超级大能,不要说蔡挺了,王韶恐怕都不及。但宋朝就是有这样的能人,在这种内敛的环境下,也涌现不出来。

    “子安。这次下去看河,可看到百姓的苦难?”

    “看到了一些。好的,不好的。不过论苦,真正苦难的所在是边区。哪里不仅是苦,而且连命都保不住。”

    王雱语塞了。

    他疏忽了王巨的出身,那是被逼得十三岁就要做背骡子的所在,河北再苦,还能苦过那个小破寨子?

    王巨一笑,道:“元泽兄,这样吧,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马上我就要走了,临行前我只说两点。”

    “请说。”

    “第一个是天下财富的所在与分配,现在我分为三大群体,国家,顶级豪强与权贵,中小商人与农民。国家的财产包括矿坑、房邸、官田、国有作坊作院以及税务。国有资产还在,但税务已不足能偿还积欠。所以这个资产很可能是持平,或者是负资产。”

    “纵不负也差不远矣。”

    “第二就是最大的群体,他们可能占据国家人口的九成五,那就是中小商人与农民,但财产只占据不到四成。”

    “可能四成都不足。”

    “不错,余下的就在那半成人手中了。如果将这半成人手中的财产瓜分出来,那怕瓜分出来五分之一,国家能缓过来一口气,就连贫困百姓也能缓过来一口气。”

    “但是很难啊。”

    “我知道很难,但它不是我所要说的,我只说为什么这极少数人能占有这么多财富?”

    “这……”

    “权利集中与世袭,所以陛下下旨裁减恩荫,虽暂时因为器甲陋状揭开,压了下去,早晚必会有很多人反对。以后还会做一些退让,实际现在仍有恩荫,不是没有,比如宰相可以荫补四人,人数依然不少,并没有压住这个根源。我与官家也谈过,也听出来,令尊打算着手一些改变。”

    是改变,非是变法。

    那怕提出革新都可以,不能提变法。

    但这个王巨不想再提示了,提示了王安石也未必会听,说不定人家那也是为了表达一种决心。

    “我朝不是不富,关健就是这个财富分配出现了大问题,一是从根源上杜拒,二仅是略夺出一部分财富,由令尊决定。我真没那能力想清楚害关系。这是我说的第一条。第二条便是人。我朝为了防止权臣误国,层层架空层次监督,并且许以言臣风闻以谏。这本来是好事,然而发展到后面,由好变弊。首先办事拖拉,造成许多浮费产生。其次风闻以谏,真正权臣不敢谏,谏的只是弱小臣子,吹毛求疵,不做事则罢,一做事不论对错,总能找出缺点。这也是逼得地方官员不作为,以资历上位的原因。”

    “子安兄中的也。”

    “令尊说术,但有术不行。就象陛下查器甲,器甲只是一个方面,也要军队强大,两者结合,才能造就一支强大的军队。比如我佩的这把桃溪剑,它是利剑,在我手中只斩杀了几名敌人。但若放在姚兕等名将手中,早就喝满了敌虏的鲜血。然而放在普通的文臣手中,顶多只是一个装饰品罢了。我说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懂了,就是有术还不行,还必须有人去执行。”

    “然而人在哪里?”

    王雱茫然了。

    “其实人人都是,我倒是想到了一条方法,但它缺陷很多。”

    “说说。”

    王巨将张居正的考功法讲了出来。

    不能说它不成效果,连天朝都采用了这种办法。

    国家又穷又落,赶忙发展gdp吧。

    d挤出来了,p也挤光了,那么最后为了gdp只好挤地皮。

    于是环境破坏掉了,河水与食品一起污染了,精神面貌也下降了,世风日下了,老太太跌倒都没人敢扶了,贫富悬差严重了,民间怨怼也加大了,农民老大哥掉到贫困的臭坑里爬不起来了。

    但反过来没有这个挤地皮,与发达国家差距怎能缩小?

    一个考功法,一个数据控,产生了那么多优点那么多缺点。

    这也给了公知吐槽的土壤。

    问题是宋朝的公知强大了一百倍,一千倍。

    王家父子都是聪明人,骗不得,王巨仔细地说了它的优点,以及它可能带来的缺陷。

    “如果再配合陛下的那个新诏书,每一州县都有一名备用官员在,那么整个死气沉沉的官场就会活跃起来,官员再也不敢不作为。但缺陷同样很多,因此请令尊三思。反正我想出来了,可想到了其缺陷,甚至都不敢对官家说。”王巨老实地说道。

    这就是王巨思路的明确化。

    现在不怕王安石折腾了,那么索性将考功法搬出来,让王安石去大肆折腾吧。

    “是有点麻烦……”

    “那是,这非是你我智慧能想清楚的,需要大智慧大勇气的人去判断。”王巨道。

    你不行,我不行,只有你父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