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载不解。
这个贬起来会很快的,请看王曾就是利用有违朝仪火拼吕夷简,没几天,吕夷简、王曾、蔡齐与宋绶一起下。
当然,如果能拖上两个月,王巨下去虽然可惜,不过李妃儿那时早就生产了,说不定都过了坐月子。那么夫妻全部一道下去,一家还能团聚在一起,这是好事儿。
但如何能拖上两个月,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可能,大约是不了了之,那更不可能。
王巨微笑道:“恩师,下是必然要下去了,不过想我下的人虽多,但陈襄若下,可不可能?到时候必然会有更多的人替陈襄求情,而且他是侍御史,某些人更希望言臣有一个得力的人存在。但只让我下,而不让陈襄下,介甫公不参与,吕惠卿会不会同意?”
所以马上又要产生新的争吵,这吵一吵,一两个月就拖下来了。
张载又叹息。
在他心中,当官就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但现在他看到的是什么官场?
“恩师,你回乡后必然修儒学,但要注意一个故事,汉元帝温和仁慈,喜好儒术,他做太子时看到父亲汉宣帝动辄惩罚或杀害大臣,很不以为然,于是进劝汉宣帝,父皇使用刑罚过重了,应当多用儒生。汉宣帝就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这是一段很有名的典故。汉宣帝这句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国家有制度,一直在用霸道王道治理国家。不能用纯粹的仁义德政!那些儒者不切实际,总是认为古代的好,现代的不好,混淆视听,让人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名。怎么能真正委他们以重任?
要知道汉宣帝是千古以来最成功的中兴之君。
一个大王朝想要中兴,这个难度比开国都要困难的。
这个功绩本身就能使汉宣帝的话具有说服力。
而且后来的发展也果如汉宣帝所说,汉宣帝几次产生了换太子的念头,然而因为他是许皇后的儿子,顾念旧情。一直没有换。结果汉元帝上位,他老子创下的花花江山,迅速走向末落。
王莽改革,他想改啊?但他弄到手的大新江山不改不行了。
不但王巨注意到这段历史,司马光在修资治通鉴时也注意到这段历史。只是两人立场不同,王巨欢喜的是张载现在这种新儒学,那怕张载篡改孔夫子的本意,另外王巨是向后看。反对排斥向前看,什么动不动三皇五帝,周朝礼政。
但司马光不同。他不能反对汉宣帝,更不能说汉宣帝这段话说得不对,于是反复曲解,认为汉宣帝只看到了不达时宜的酸儒,而没有看到真正治世之才的真儒。汉朝之所以没有达到上古三代的盛世,关健是皇帝认为王道不可行。儒者不可用。
上古三代是什么样子?
当真那么好吗?那么为什么后世考古没有考出所以然来,甚至都不能确定夏朝能否真正存在。
还有。没有汉武帝,儒家能不能独尊?
张载想了想。没有说话。
王巨也未说什么了,这个典故抛出来,会给张载更多的反思,那么以后写出来的儒学说不定会更加进步,会有更高的参考价值。
一家人吃晚饭,吃过晚饭,王巨跑到书房里埋头写了一些东西,然后将几个门客喊来。
“子之,你去陕西,主持烧酒事宜,另外再按我书函里所写的那样办三件事,”王巨递过一封书函:“你看完了,请记住,随后将它烧掉,也不得对任何人泄露。”
王安石上来了,也同意了王韶的市易,为此,王韶与秦州知州李师中大吵了一场。王安石将李师中调走,换上了窦舜卿,这是可喜的一面,又是一个武将担任秦凤路首州知州,不过不久因为庆州边事,又调到庆州担任环庆路马步军副总管,也就是原来张玉的那个官职。
王巨也听说了,但没有表态,一是没有表态的权利,二是这两人在军事才干差不多。
但秦州市易开始,烧酒产量激增。
这是几万大军与国家做后盾主持的交易,虽然因为宋朝古怪的榷酒制度,烧酒一直无法在宋朝普及,但就是河湟地区,也有不少百姓的,那怕普及了一半,也有三十几万户,况且还有西夏的走私,环庆路与鄜延路的买扑。若是王韶经营得当,以后仅是烧酒一项,最少就可以盈利十几万贯。
不是一个小数字了,这么多钱可以办成很多事的。
王巨派人主持也很正常,然而都不知道王巨真正用意,乃是那三件事,并且只有一件事才能公开,那就是与张载有关。
这个子之正是王巨派黄良找来的举子之一,也是陕西人,不过却是泾州人氏,名叫韩韫。还有五个人,一个是福建人氏,名叫张铨之,字昌国。一个是河北人氏,名叫黄骅,字醇之,一个是两浙人氏,名叫刘绍先,字子章,一个是江南东路人氏,名叫陆乐平,字得全,还有一个是王巨刻意指定的岭南人氏,名叫吕何让,字东良。
王巨还刻意让黄良与陶青去参加科举。
当然,两人毫无疑问地落第。
不过两人也无所谓,反正一家人全部到了王家,衣食无忧,因此这个参加科举的用意,便是观察士子。
王巨提出了几个要求,一是要三等户以下者,家境好,王巨无法满足其条件。二是要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三十而立,人到中年思想才能成熟。不能用他来相比,那不同的。他是两世为人,实际两世的年龄加在一起早超过三十岁了,就是这样,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
三是其本人要机灵,那怕象赵度那样也没有关系。当然其人也不能太奸邪了。四是身体不能太差,王巨找门客,那是要办事的,可能会东跑西跑,老弱病残肯定不行。
两人一边参加科举,一边交流。经过观察后,到放榜后,才找来这六人。
当然王巨开出的条件也比较诱惑人,准许以后继续参加科举,并且希望他们能科举得中。然后将他们家人接过来一起居住,除非象赵度那样,到外面办事情了,才将家人带走,同时给予一定的薪酬。
并且王巨本人现在名声也不小,也许放在文彦博这样大佬面前官职不算高,但在青年官员中他无疑算是佼佼者。
所以听到黄良开出的条件后,六人马上就同意了。
然而原来王巨还打算将这六人留在身边磨砺一段时间的。现在情况变了,不得不将他们放出去。
“好。”韩韫答道。
“不过这三件事若是你办好了,前程不会比葛少华差。”
“谢过子安。”韩韫喜道。又看了看手中密封起来的书函。
“恒之,东良,蔗糖作坊在两广开垦了许多蔗田,现在有内库与延州几户共同管理,葛少华兼管,我可能会离开京城了。也得罪了一些人,说不定葛少华都能调任。所以你们替我去岭南,接手这些蔗田与作坊。同时也有两件事要替我办一下。但同样,这封书函在路上你们看过了,立即将它烧掉,勿得泄露。”王巨又递过一封书函。
“好,”两人也喜道。
他们不知道王巨让他们另外办那两件事,但仅是蔗糖作坊,那就是功劳,随着蔗糖作坊盈利多起来后,未来赵度与他们也必将因功正式迁官的。毕竟其中一半收入属于内库的,就是另外一半,王巨也转了一下手,多用在国家上了。
“希言,昌国,你们先带着这封信去杭州,将它给我的舅哥李大郎看,”王巨先递了一封到陶青手中,然后又递了一封书函:“李大郎看后,你们再到泉州,依照我书函上的吩咐替我办两件事。切记,得不到我同意,切勿泄露与我有关。”
陶青与张铨之慎重地接过信与书函。
“子章,得全,你们去两浙路,一是协助赵度,二也是替我办两件事。”王巨又递出两封书函。
黄良惊诧地问:“子安,那家中岂不只剩下醇之一个人了。”
“无妨,大臣们都有傔客,朝廷还发放了傔客费用,这个用意本身就是为了让傔客辅助大臣做事。只是现在变了性质,傔客成了权谋的助手。我也用了一些权术,但也是被逼的,做事才是根本所在。”
几个门人大为感动。
王巨又说道:“再者,大井与小麻这几年也读了很多书,一些小事多少能帮上忙了。”
不过这样一来,王家马上会变得冷清多了。
王巨又说道:“子之,不过你得立即走了。”
“喏。”韩韫道,他是去长安,本来就是陕西人,无所谓。
几人退出书房。
王巨舒了一口气,这几人若是将事情办好了,以后王巨就立于不败之地了,甚至能垂名史册。
如果事情变得很糟糕,王巨也找到了一条好的退路。
然后他遥望着东方的夜空,叹了一口气,心中说:“小皇帝,你在想什么?”
…………
张载说走就走。
本来他也打算辞官的,不过李妃儿快要临产,郭氏想留下来,等妃儿生产后才离开京城。
但王巨这事儿闹大了,包括张载也失了“朝仪”。现在走还落得一个干净,不然几天拖下来,贬出朝堂再走,说不定某些人又说他对朝廷不满,这才罢官回家。那时候回乡,无疑带了一身骚味。
先是写了一份辞官奏表,说了一些理由。
还没有等到朝廷答复,张载将官印往部司里一丢,就离开了京城,但没有直接回陕西,而是先去了郭氏的娘家。毕竟这时代交通太落后了,一旦回到陕西,天知道什么时候郭氏才能再回娘家。
不过与史上不同,首先他留了一个小尾巴在京城,原先经过王巨安排,张贵与王崇两人全部进了太学。
另外王巨替张载找来两辆马车,再三叮咛车夫,路上宁肯慢点,莫要使老师受了颠簸。
张载哭笑不得,反正自己这个学生不缺钱,若不是为了国家,这几年下来,王巨收入还不知有多少。于是默认了王巨的尊敬。
但张载刚刚离开京城,张若水便小偷偷告诉王巨:“子安,咱家听到一条不好的消息。”
“何?”
“有人写奏章,说是因为你,将张载逼得辞官回乡。”